很多年以后再来回忆我和秦玉之间的种种过往,方才发现,这么多年我能够对秦玉无限纵容,大部分原因来自对于秦奶奶的愧疚。
如果不是我偏要爬那么高,如果不是秦玉说我身后有毛毛虫,我根本不可能砸到秦奶奶。
那样的话,秦奶奶就不会死了。
我恨我自己没能耐居然会害怕小虫子,我有愧于秦奶奶。
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被这个认知禁锢着,走不出来,除了有人惹到我时往死了揍,其他时间基本没有什么情绪变动。
奶奶带着我去看了好多医生,吃过不少的药,为了给我治病,奶奶累得可瘦了。
治疗大概半年后,我的情况才有所好转,重新感知了这个世界,渐渐恢复成从前那个没心没肺、天不怕地不怕的德性,只是更加维护秦玉。
秦奶奶去世,秦玉那个有钱的爸爸拿走了家里值钱的东西,他妈带走秦奶奶漂亮的衣服,却谁都不肯要小小的秦玉。
秦奶奶说的对,小玉命苦,我要好好照顾他,保护好他不被别人欺负。
十岁的梧桐这样告诉自己,全当是弥补对秦奶奶的亏欠。
从那天起,奶奶带着我和秦玉,在我们的小院子里,过着贫困却温馨的日子。
一间房、一抷火、一碗饭,便是一个家。
秦玉长大了,也学会维护我。
十三岁那年,我在上体育的时候月经初潮,裤子后边红了一片,背靠围墙站着不敢抬头见人,感觉人生的脸丢尽了,死的心都有。
是秦玉,他红着脸跑到校外的杂货店买来卫生棉交给我,再把校服脱下来围在我腰上,把我送到卫生间外边,目光涣散的说,“那上边有说明,你看看就会了。”
我不是不会用,也不是不能正确面对生理成熟,姨妈而已,哪个女孩子都会有的,而且生理课上老师都讲过,奶奶也和我详细的说过。
我是觉得没脸见人,早不来晚不来,偏选在跳远跳的最欢的时候,被一个男同学指着我的裤子说,“梧桐,你出血了。”
然后全班同学加上老师都诡异的盯着我的裤子看。
这让我的脸往哪搁!
那天最后的两节课我没上,屁滚尿流的跑回家,关上房间的门拒绝和任何人交流。
秦玉放学后站在我窗下,细声慢语的劝了我半小时,气的我扯过被子蒙住脸。
这种事情要他来劝,难道他忘了自己其实也是男生吗?
幸运的是次日就是周末,我不必硬着头皮去学校。
周一我提拎着小心肝进入班级打算谁敢笑话我就揍谁,却发现一切都和每天一样,没有一个人提,似乎忘了那一幕似的。
这让我对大家伙的忘性感恩戴德。
十五岁很快来了,我和秦玉以全校第一名和第二名的成绩考入林城一高。
学校离家有点远,奶奶给秦玉买了辆自行车。
秦玉正式开始每天用自行车载我上下学的司机生涯。
高一开学没多久,一个住在我们附近的女生想要秦玉载她回家。
那时候的秦玉身高已经超过一米八,五官长开,英俊挺拔,总是一副高冷模样,很受女生们的欢迎。
我以为又要我给他解围,却不想他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果断拒绝了。
后来我问他当时怎么想的,他正色道,“梧桐我要你记住,我的自行车后座,永远只属于你一个人。其他人,没有资格坐。在这世上,我永远对你第一好,永远不会有人越过你在我心里的地位。”
当时的我听了这话只觉身子发飘,晕乎乎的回家后,记下这具有历史意义的时刻。
也是那时起,我开始养成写日记的习惯。
高中三年,我写完厚厚的三本,每一本里都藏着我的心事,每一张纸里都有他。
那几年中的每一天,秦玉都对我特别好。
我问他为什么,他说之前都是我保护他照顾他,如今换他保护我照顾我。
他说我们是一家人,无论未来发生什么,我都是他的第一选择,没有例外。
他的口袋里永远装着牛奶或鸡蛋,留到我饿了时拿给我补充给养。
他会把为数不多的零花钱攒着不花,等到我生日的时候送我一只漂亮的水果蛋糕。
下雨的天气他总会脱下外套罩住我的头,自己顶风冒雨猫着腰用力踩车,把我安全带回家。
他牢牢的记着我的生理期,然后悄悄的给我准备暖宝宝和红糖水。
高二下学期,有一个别班的男生下操后把我堵在走廊上表白,他说他从高一就喜欢我,问我可不可以做他的女朋友。
我没有机会回答这个问题,因为秦玉从后边冲过来,抢过那封折法繁复的情书撕得粉碎扔掉,又和那个人打了一架。
那是他第一次和人动手打架,勇敢可嘉,能力不足,主动出的手,被反杀的很惨。
我一边给他擦药一边问他为什么那么傻,那人长的像牛犊子似的,一看就不好惹,你根本就打不过啊。
他又说我不懂,他说那种时候明知打不过也要打,不打他还叫什么男人!
他没打赢,却骄傲的对我说他虽败犹荣,因为他扞卫了主权,如果再来一次,他还是会冲上去不要命的打。
模范生打人一事在全校引起重大轰动,连教导主任都惊动了,约谈秦玉。
他站在办公室里,梗着脖子坚决不认错。
我们俩都是模范生,老师格外爱护。事情最后不了了之,但秦玉在我心中的形象更加的饱满和高大。
我在日记中一样样的记下他的好。
我的心也被他的好滋润着、感动着,在他承诺永远守着我的那天,也许下永远陪着他的心愿。
只要他不离不弃,我亦愿生死相依,甚至暗戳戳的打算高考以后,让他看看我的日记。
我以为,我们会这样一起一辈子。
然而,终归是我想太多。
这么好的秦玉,却在高三下学期走丢了,只因一个柔弱的转校生。
我不再是他第一对着好的人,他的自行车后座不再属于我,他口袋里的鸡蛋或牛奶我再没有得到过,下雨的伞我只能自己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