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转眸沉默,半晌后低语说话,是回答他的问题,也是告诉我自己。
“阿彻很好,但,目前我们不合适。”
“合适不合适且不论,你只说是否喜欢。”李诚不依不饶,一定要我给一个答案。
然而,这个世界是如此的现实,不是所有喜欢的人和物,都可以得到,也不是所有的不喜欢,都会知情识趣的远离。
很多时候,其实我们没的选。
“喜欢是这世上最无价的奢侈品,不是每个人都具有的能力。”
“你又没试过,怎么知道没有能力拥有?”李诚有点急了,说话的语气也有些冲。
“李诚,那你说阿彻喜欢我吗?”
李诚愣了一下,眼睛瞄了眼手机,“肯定喜欢,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他是什么性格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事实是,他没有对任何人像对你这样上心过。”
我垂头低低的笑了一下,又抬头问他,“那他为什么没有表白呢?”
他被我问住了,眨巴着眼睛没有说话。
“我来告诉你原因,因为不确定性。我没有在上层社会生活过,只是通过几本小说和网上的文献去了解。秦彻也好,你也好,都不能拥有弱点,那会让你们和你们的弱点万劫不复。”
“已经身在地狱,又有什么可怕的?大不了一死。”他不在意的撇撇嘴,眼睛里流露出很深的嫌恶。
我认真看着李诚的眼睛,那里边一片漆黑,黑得望不到底。
“可是,我不愿意成为他的弱点。能好好的活在彼此的面前,不好吗?”
回过头,玲子和小静已经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
先去小静家看望叔叔阿姨,带了点礼物被说乱花钱,阿姨眼睛红红的抱住我,一会儿说我命苦,一会儿说我坚强,一会儿又夸我勤奋上进,以后一定会有大出息。
我含着笑一一的接受了。
后去的玲子家,叔叔有事在外省出差,只有阿姨在家。阿姨是个火爆性格,掌心把流出来的泪一抹,开始大骂老天爷眼睛瞎,那么要强的老太太说收就收走了,留下我这样聪明乖巧的孩子下雨天连个送伞的人都没有,太不公平。
阿姨留我在家里住下,说是什么都准备好了,再回来不定什么时候,也让她尽一尽当长辈的心。
我还是拒绝了,住进了李诚定下的酒店。
不是我不想住在家里,而是害怕承受不了我所奢望却永远无法再拥有的幸福在我眼前每天发生,更不愿善良的阿姨每天看着我伤心难过。
去看望老师的那天午后,天色阴沉,下着小轻雪。
昨晚打过电话,师母接的,尽管她已经努力压抑,我们还是听出了她刚刚哭过。
我们各自带了点礼物,不多也不贵,都是依着对老班的了解细心准备的。
师母把我们迎进门,还没看到人,就先闻到一股浓烈的药味。
老师在沙发上坐着,面色灰黄,目光暗淡,原本胖乎乎的小老头儿,瘦削干瘪得像把柴火似的皮包骨。
见到我们进门,浑浊的眼睛里迸出一缕微光,伸出枯槁的手招呼我们,“快过来,坐我身边。”
上学的时候,每次我去老师办公室,他都是这样的,朝着我招手,指着身边的位置中气十足的说,”快过来,坐我身边。“
同一个人,同一句话,含义却已然大不相同。
从前的快过来是要给我教导,今天的快过来是因为,老师已经没有力气起身。能够坐在沙发上等我们,已经是个奇迹。
师母说此前老师已经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
曾经的矍铄变成如今的萎靡,曾经的中气十足变成如今的有气无力,曾经明亮的目光变成如今的暗淡。
他坐在那里,似乎连呼吸都累得要命。
我的老师,我人生之路的一盏明灯,他,行将就木了。
坐在老师身边,握住他枯木样的大手,咬破腮肉也没能控制得住自己开闸似的情绪,眼泪像泄闸的洪水一样喷了出来。
进门之前明明我们三个人商量过的,不管怎样都不能哭。
可是,我们谁都没能做得到。
尤其我,总是在失去,失去的太多,那种痛,太深了。
我痛哭不已,从沙发上滑下去,跪坐在老师膝前,头抵着老师的膝盖,心如刀绞,泪如雨下。
半年多之前,我刚送走唯一的亲人。
如今,旧事重演,我又要送走老师。
老师的大手慈爱的拍着我的头顶,在我们痛哭的时候,他一直是微笑着的。
“傻丫头不要哭了,人活百岁,终有一死。我是寿禄到了,要去享福啦。这些年带你们,苦口婆心的,累得很。能去享福,你们该为老头子高兴。”
他不说还好,一说这些,悲伤和不舍像奔涌的海水卷土重来。
师母坐在一边陪着我们哭。
那天,老师的孩子回来了,给我们做了一顿丰盛的饭菜。
我们再三推辞,老师拉着我们的手要我们留下来,他说,“很快就会开学,到时候你们天南海北的,我这也是有一天没一天的,很可能这是最后一面了。你们就耽误点时间,陪陪老头子吧。”
拒绝的话无法再说出口,只好留下来。
师母和姐姐关着厨房的门在里边忙乎,我想要过去帮帮忙,门没能推开,却听到里边压抑的呜呜的哭声。
饭菜摆了满满一桌子,特别的丰盛,可是,谁都吃不下。
老师强挺着拿起筷子夹了根青菜叶子放嘴里,没等咽下去就吐了,随着菜一起出来的,还有鲜红的血。
坐在急救室的外边,师母和我们说了老师现在是肝昏迷状态,最多还有一个月。
老师被医生安排住院了,我们离开时想要和老师说声再见,可老师的眼睛一次也没有再睁开。
回到酒店,我在椅子上枯坐到外边亮起万家灯火。
外边有人敲了几次门,我没有应。手机上第十次出现他的号码,我才活动僵硬的手臂接了起来。
他听我的声音不对,又过来嘭嘭的敲我的门。
陪我坐了一会儿,他发出声叹息,“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别想那么多了。好好的,别让老师失望是你唯一可以为他做的事。”
话是这样说,可是,谁又能够做到不去想?
次日天气放晴,我和李诚说想去巷子里看看。
差不多半年过去了,不知那里变成什么样。
李诚不想我去,却因耐不住我的忧伤,带着我去了。
他仍然骑着他那辆炫酷的机车。
林城的冬天很冷,他给我穿上厚重的外套。他说那是他的衣服,新买的没有穿过,特别抗风,不会冷着我的。
机车轰鸣着到达奶奶的摊位处时,看着那空荡荡的街角,我伏在李诚背上悄悄的哭了。
机车在熟悉的小巷里穿梭,曾经的往事一幕一幕涌上心头,仿佛把过去的十八年进行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