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
阴雨绵绵的黑夜阴寒至极,刑部大牢四周,涌出一队与夜色相融的黑衣人,他们手拿勾绳轻盈跃至大牢屋顶。
另一队黑衣人扛着一具尸体来到牢门前,为首侍卫打了个手势,几人如风般闪到站岗狱卒身后,拧断其脖子进入牢中。
大牢里
两狱卒坐在牢房值夜喝酒,忽听外面传来动静,一狱卒道:“你有听到什么声音没有?”
“哪有什么声音,许是风声。”
刚说完,就被黑衣人拧断脖子,倒在桌上!
另一狱卒还没来得及呼叫,就被一刀抹了脖子!
云弋躺在阴暗潮湿的草席上,听到一阵整齐的脚步声,倏地坐起身,便见一高大黑衣人扛着个人来到牢门前,身后还跟着几个蒙面人。
“是秦境玄派你们来的?”
黑衣人们没回话,迅速打开牢门,将肩上扛着的尸体,摆放在云弋身旁,作出靠墙睡着的姿势。
“云世子,快跟我们走!”
黑衣人拉起云弋就往牢外走!
穿过拐角来到大牢走廊,一队拿着长矛的士兵就赶了过来,大喊:“来人啊!有人劫狱!”
黑衣人拉着云弋靠在走廊铁门,从怀里拿出一个长方形竹筒,将引线点燃后,扔在士兵方向的走廊!
霎时间,大牢烟雾弥漫,看不清来人,只听见一阵混乱的脚步声,士兵们被呛得咳嗽声不断。
趁乱之际,黑衣人们突然涌出,将士兵一个个解决掉!
为首黑衣人带着云弋杀出刑部大牢,刚走出来,黑衣人便屈指吹了声口哨,两匹赤红俊马穿过黑夜阴雨,从小巷尽头疾驰奔来!
黑衣人敏捷翻身上马,认真打量了眼云弋,殿下说他有将才之能,如今亲眼所见,除了长得好看点,身材不错点,也不过尔尔,便没好气道:“还不上马!”
云弋翻身上了另一匹马,走时还不忘嘲讽黑衣人。
“你一个小小暗卫,居然敢跟本世子如此说话,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属下!”
黑衣人鄙视云弋道:“吾乃车骑将军落殇!不是什么暗卫!”
话落,策马而去,冷漠至极!
“哎,等等本世子啊!喂……”
两匹俊马,一前一后隐入黑夜,不见其影。
墨雅别苑
落殇带着云弋来到暖阁,瞧见秦境玄坐在矮桌温酒,上前拱手道:“主子,人救出来了!”
秦境玄骨节分明的手轻握着白玉杯,手白如玉,与酒杯晶莹剔透的白相得益彰,他喝了口酒问:“黑鹰卫都安全撤离了吗?”
落殇忐忑抬眸,“属下这就去带黑鹰卫撤离!”
秦境玄慵懒挥手。
落殇走前藐视了眼云弋,真不明白殿下为何要耗费心力,救这么个看起来一无是处的浪荡子!
云弋:“……”他藐视我?
秦境玄倒了杯酒道:“坐吧。”
云弋坐到秦境玄对面,毫不客气拿起温酒一饮而尽。
他试探秦境玄说:“没想到你手下,还有一批武艺超群的能人异士。”
秦境玄不是个喜欢多寒暄的人,直道:“我救你出来,你就得为我效命。”
云弋狡猾说:“你是救了我,但没让我见着文誉,也没送我出岐京!”
“哼,这是另外的价码。”
云弋好奇问:“什么价码?”
“如果我让你同百里策去支援西北,并代替武安侯接管凉州……”秦境玄审视着云弋说:“你敢吗?”
云弋惊诧反问秦境玄:“你有那么大能耐,能让我同百里策去西北?”
“我若没有,”秦境玄嘲讽他:“你是怎么坐在这的?”
云弋上下打量着秦境玄,此人风姿傲立、卓尔不群,还透着股浓烈的天潢贵胄之气,比宫里那些皇子更像皇子!
被困岐京这段时日,他也接触过不少达官显贵、世家贵族,但没一个像秦境玄气质这么高贵,冷傲又这么自信、神秘又这么危险、胆识又异于常人的人!
而且他身上那与生俱来的帝王之气,可不是人人都有!
怎么看,也不像雲州知府那贪官的儿子啊!
云弋好奇问:“秦境玄,你真是雲州知府秦旭的儿子?”
秦境玄没有正面回答,反道:“不像吗?”
云弋撇嘴摇头:“不像,一点儿也不像。”
他又惊讶道:“你该不会是皇帝流落民间的儿子吧?!”
这话让秦境玄忍不住笑了声:“你是话本子看多了吧!皇帝流落民间的儿子,他配吗?”
“那你究竟是何人?”
秦境玄意味不明看了眼云弋,扬眉道:“只要你答应誓死效忠于我,且去接管凉州,我自然会告诉你,我是谁!”
“你真不是雲州知府的儿子?!”云弋顿觉他太聪明了!
秦境玄:“……”他都说得如此直白了,云弋怎么还问?
“为何是我?”
秦境玄头疼:“原因无他,你是北霁世子,倘若由你去镇守西北凉州,那么北境与西北可以守望相助,亦能同时抵御北狄入侵,凉州是你云家的盾,亦是你云家的剑。”
云弋不怀好意笑说:“秦境玄,你是要我云家反叛大商,反叛皇帝啊!”
秦境玄无奈扶额,这云弋怎么看着聪明,实则这么笨了?
“我在刑部大牢不是给你说得很明白吗?”
“我若不反了?”云弋耍无赖:“你当如何?”
秦境玄嗤笑,不以为意:“皇陵已被我炸毁,各州藩王定会以此作为借口割据一方,你云家手握重兵,在靖德帝眼里,反与不反有何区别?”
他诱惑云弋说:“难道你甘心一生都被靖德帝,当成牵制北霁王的棋子?难道你不想翱翔在北霁广阔的天空中?云弋,你不是个愚忠之人,靖德帝是个什么样的君王,你比我看得明白,更何况我只是让你去守,并没有让你攻。”
云弋表面镇定自若,内心早已掀起惊涛骇浪,但事关父王和整个北霁将士,他不能掉以轻心!
便继续试探秦境玄问:“你想让我云家按兵不动、作壁上观?”
秦境玄默然。
“这是其一,其二,若是各州藩王举兵造反,你觉得云家能独善其身吗?若靖德帝下令让北霁王出兵平叛,不管是平藩王之乱也好,还是攻打晟国大军也罢,到时北狄定会趁机攻打北境,内有藩王作乱,外有敌寇入侵,且不说大商王朝会如何,那北境百姓和那些戍守边疆的将士呢?他们……又会怎样了?只有死路一条吧!”
云弋手不禁抖了下,他心惊盯着秦境玄,故作平静道:“你以为仅凭你几句话,我就会信你吗?大商又不是只有我云家赤霄军。”
“怎么,你还指望百里策的黑甲军?”秦境玄轻笑,眼眸带着一丝嘲讽和轻蔑:“他不日便要返回滨州率兵支援西北,你也知道,百里策此人既不听调也不听宣,靖德帝若是走投无路,只能用你的命逼北霁王出兵,你可以死,但你真想就这样死吗?”
他冷声训斥云弋说:“作为一名在战场上九死一生的将士,你要死,也得是马革裹尸!而不是成为靖德帝权谋下的牺牲品!”
云弋垂首低眉。
“若我离开岐京去接管凉州,那就意味着,父王和整个北霁都反了!”
“云家不是一代天子一朝臣,而是戍守边疆的将士!应以百姓生死为己任,北霁王不是朝臣,而是一名将军,身为将军他的责任是保护百姓,而不是盲目臣服于某个帝王 ,你可明白?”
“秦境玄,你跟我说这么多,又处心积虑说服我去接管凉州,目的是什么?别冠冕堂皇说是为了百姓,我就不信你没有一点儿私心!”
“私心自然是有的,我在大牢把我的目的和私心都说得一清二楚了,你怎么还问我这么愚蠢的问题?”
云弋拍桌:“秦境玄!”
“怎么?”
“我受够你了!”
秦境玄笑了笑,“被我戳中心窝子了?”
云弋喝了口闷酒,沉默半晌后问:“你要如何让我同百里策去支援西北?又要如何让我代替武安侯接管凉州?”
“百里策明日戌时返回滨州,只要找一个人,他便会同意你跟他一起去。”
“你要找的人,是女魔头?”
提起苏沅卿,秦境玄心就揪痛,他‘嗯’了声说:“武安侯跟你父王是出生入死的战友,凉州一战他已身受重伤,活不了多久,而且他三个儿子也已战死沙场,凭你聪……”
秦境玄实在不愿意说云弋聪明,便道:“凭着这层关系,你应该有办法说服他将凉州交给你,再者,你有用兵如神的本事,还怕征服不了西北那些老将吗?”
云弋叹气,这秦境玄可真是不简单,竟被他拿捏得死死的!
“那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是谁了吧!”
秦境玄站起身,深邃黑眸冷视着云弋,烛光映照着少年俊美绝伦的脸,云弋恍惚间看到的不是一个贵族子弟,而是一个君临天下的帝王!
秦境玄沉稳冷冽的声音一字一顿道:
“晟国璟王……轩辕硕!”
“什么?!”
云弋震惊地从蒲团弹起来,难以置信自己听到的!
“你……你说你是晟国大皇子,璟、璟王轩辕硕!”
秦境玄见云弋过激的反应,似笑非笑道:“正是本王!”
云弋又瘫坐在蒲团上,想起秦境玄手下那一批能人异士,也只有皇室贵族才能培养得出来,他对秦境玄的话深信不疑!
“没想到,你居然是晟国高高在上的大皇子!”
“不然你以为,我为何敢大言不惭说救你出大牢,送你回北霁!”
云弋思忖半晌,又矫情道:“我是大商将领,不会效忠晟国!”
秦境玄觉得,他这几年未说的话,都用在云弋身上了。
“你效忠的不是晟国,而是本王。”
“有何区别?!”
“当然有,你只需听从本王一人号令,而非我晟国。”
云弋盯着秦境玄问:“若我不答应效忠你,你是不是要杀了我?”
秦境玄淡道:“不会。”
“为何?”云弋想不通!
秦境玄笑他:“你私自逃狱,就算本王不杀你,你觉得,靖德帝会放过你,放过云家吗?横竖都是一个死,本王杀与不杀,有何不同吗?”
“秦境玄……”云弋顿感不对,“轩、轩辕硕,你真是……可恶又可恨!”
秦境玄厚脸皮道:“多谢赞赏!”
云弋无奈,深沉着问秦境玄:“若你将来成为这天下之主,会是一个贤明仁德的君王吗?”
秦境玄正色道:“本王不敢保证,亦不敢承诺,是与不是,且看着吧。”
云弋低头看了眼自己断了的手指,他万万没想到,堂堂晟国璟王居然敢只身犯险来到大商,还让他效忠于他接管凉州,简直太过狂妄自大!
但他又很钦佩秦境玄的智勇和胆量,若是跟着这样一位有勇有谋、知人善用的人打天下,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至少,他不会再成为靖德帝要挟父王的棋子,还能征战沙场、保卫百姓!
于是他站起身对秦境玄道:“若你能灭了这满是奸佞权臣的大商王朝!让我驰骋疆场、挥刀向敌,我云弋……愿为你披荆斩棘、征战天下!”
他又警告秦境玄说:“若有朝一日,你成为天下之主、手掌天下大权,亦和靖德帝一样,是个昏聩无德、偏信奸佞、枉杀忠良的君王,那我云弋就算粉身碎骨,也会杀了你!”
“好!”秦境玄拍着云弋肩膀严肃道:“君若为我战天下!我必还君盛世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