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应生的笑容越来越僵硬。
本来以为这次准备的餐食，这些人类吃到肚皮爆炸也不可能吃完，他们最后剩下了多少食物，社区超市就会从他们身上取走多少肉抵扣。
而自己也能收到一定比例的“小费”。
这是社区超市熟食区的规则，让许多进入熟食区的人类最后都留在了那里。
水产生命力顽强，就算看上去已经七分熟，但只要接触到了水，就能继续存活和繁殖。
人体70%左右的含水量，吃到最后，已经分不清到底是人吃掉了食物，还是水产将人类榨干。
吃饱喝足的水产，会剖开胀得晶莹剔透，布满了深红色裂纹的肚子，从里面钻出来。
但现在这么多人。
就显得桌上的餐不太够了。
“这是？”
观音像外。
“噢，我亲爱的朋友。”章鱼发出一声华丽咏叹调，看向了江霁，“这是新世界公寓的住户？”
江霁点头：“猛鬼海湾受灾，新世界公寓沦为了弃子，观音像损毁严重还在修复中，只有社区超市还在正常营业，现在在这片区域一家独大……
公寓也是公司产业，邀请这些住户，是怕他们被咱们寒了心，让社区超市趁机拉拢过去。”
胖编剧听着，心里暗自想道，的确，章鱼这些家伙不清楚，他在新村电视城待的时间更长。
诡异世界里没有新年，但新村ceo是个念旧的人，他特地安排了年会，成了最重要的节日。
而且，他也认为，水产丢失过于巧合。
社区超市当着他们的面炸塌观音像，虽然确实有他们偷工减料的质量原因在里面，但抛开事实不谈，退一万步讲，社区超市难道就没有错吗？
公寓住户的出现。
可以顺便敲打敲打对方。
雨齐这个员工，走一步，算三步。
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观音像内。
看见桌上已经被迅速扫空一半，侍应生彻底急了，客人吃完了不上菜，是会遭到投诉的，他没想到这些新来的吃得这么快，转身跑去通知厨师。
侍应生的身影敏捷地穿梭在第一层，来到了厨师的临时操作台，那里摆满了水产养殖缸。
畸形怪异的水产在里面吐泡泡。
厨师庞大臃肿的身躯背对着，坐在黑暗里，缓慢地转过头，看到侍应生出现，狞笑了起来。
“收网了吗？”
“不……”侍应生舔舔干涩的嘴，“没菜了。”
厨师：“？”
一盘又一盘菜端上来。
根本不用侍应生催促，不等其他嘉宾拿起一旁的公用餐具，刚端上来的菜肴就被一扫而空。
侍应生进进出出催餐端菜，忙得热火朝天，脚都要跑断了，已经无暇顾及其他客人。
不到半个小时。
刚才还满满当当的鱼缸，就彻底空了。
厨师的锅子都炒冒烟了，江朗月坐在长餐桌的一角，隐约听到一声极力压低的暴怒：“催什么催，饿死鬼投胎啊，老子不干了，辞职！”
镜头外的江霁心想，还真是。
这些新村电视城住户都是经历断粮的，饿到眼冒金星的阶段，活着的时候饿到真的吃过左邻右舍的肉，死后大部分心底的执念就是食物。
只要吃不死，就往死里吃。
有多少吃多少。
遇水则繁殖的水产遇上饿死鬼，后者胜。
他们死了太久，诡异之躯早已干瘪。
水产繁殖速度赶不上他们的消化速度。
这些特级水产虽然没有人类血肉那么滋补，但也是他们眼里不可多得的高档美味。
烹饪手法也很符合诡异的口味。
等到桌面空了，住户们就握着刀叉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侍应生，舔了舔油光水滑的嘴唇。
哎呀妈，这是吃开胃了。
侍应生不着痕迹地后退了两步，他必须给厨师说一声，别再上冬阴功汤和番茄炖牛腩了。
“厨师还在烹饪，各位稍等。”侍应生擦了擦额头密集的汗珠，“各位不妨先欣赏一下表演。”
节目本来安排在饭后，顾忌到超市员工的人身安全，被迫提前开始，转移公寓住户的注意力。
侍应生注意到，说话间，这些公寓住户的肚子开始肉眼可见地变小，这就消化了。
亏了亏了。
就不该接这种单子。
必须拉入自助餐黑名单。
这么幽怨地想着，侍应生抬起手拍了拍，头顶响彻的《好运来》，切换成了鼓点激烈的音乐。
密集却整齐的脚步声从黑暗里传来。
顶着狮皮，挥舞长龙的纸扎人鱼贯而入。
他们惟妙惟肖地模仿着吼狮，雪白长龙快速摇摆穿过人群，仿佛真的活了，发出清亮的龙吟。
越来越快的鼓声里，还有欢快喜庆的唢呐竹板声，有一群清澈的童声合唱着：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这些心里只有饥饿的诡异，目光渐渐变了，它们已经不太记得自己作为人时的记忆。
耳边却围绕着一群模糊的声音。
那是镌刻在身体里的记忆。
一种名叫“年味”的东西。
那时候也是过年吧。
买了票，没来得及回家一趟。
就被封在了楼里。
然后……好像就没有然后了。
只记得那个夜晚，自己站在窗户边，听着很远很远的鞭炮声，还有屋外的砸门声和哭喊。
心里格外平静地想着，想吃小馄饨了，还想吃饺子，想吃八宝粥，想听听家里的电视声。
在门被暴力破开的刹那，抬起头看见了遥远的烟花，照亮了另一片城市，转瞬即逝。
观音像上层。
红袍僧人蹲在地上，转头不确定地问：“听了没？楼下刚才是不是朝我们喊话了，是不是说，
爆竹声中，要把咱们一并除了？”
旁边的僧侣悲愤地点头，“太可恶了，他们肯定和社区超市勾结，想把咱们这旧佛给换了！”
听听下面这动静。
这是叫了多少人来啊！
瑟瑟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