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的并不夸张,音腔很轻,眉目如画。
见我面红耳赤的站在那,孟钦伸出手,扶住我毛笔最上方,手腕下压着使力,“不用紧张,国画讲的是意境,要的是线条自然流畅,只要你敢落笔,就不会有画坏的说法。”
我随着他的力道描绘出树的形状,一开始还下意识的对抗他的力气,直到那棵树在眼前勾勒而成,不禁笑道,“是树。”
“石分三面,树分四枝,先画主干粗枝,再加细枝,注意结构关系……”
他淡着音,“叶子可以点着画,像这样……”
我随着他的力道逐渐认真。
等到几棵树初具雏形,心情越发喜悦。
简直不敢相信自己也能画国画!
这不是梦想成真了么。
正要细致描绘,孟钦在对面的手一松,我笔尖跟着一提,哎了声看向他,“没画完呢。”
孟钦眼底含着笑意,“你自己继续。”
“你再帮我扶一下笔顶吧。”
我持着毛笔朝他送了送,“把最后的树叶都画完嘛。”
孟钦不言语,拿起桌旁的茶水,眉宇间流露出些许疲惫,抿了口茶水仍示意我自己画。
他还真不像个十八九岁的少年,喝茶的老成劲儿和我师父一样。
我本想放下毛笔,看了看自己画的那几棵树又有点舍不得放弃。
尝试着按照他刚刚教我的方式去画,又有点紧张,只得又看向他,“孟钦。”
孟钦放下茶杯,低眸道,“你先试试。”
“这……”
我笔尖沾了点墨,跃跃欲试的不敢落笔,“刚才你那个劲儿是怎么使的来着,我怕洇墨……”
“紧张什么。”
孟钦看了我一会儿,手伸过来再次扶住笔顶,“手腕放轻松。”
我憋了口气继续点画出树叶的层次感。
随着最后一笔落下,叶子终于浓淡疏密的完成。
看上去居然和山崖浑然天成。
一点都不突兀。
妈妈呀。
我心情大美。
喜滋滋的看着那幅画,真的是这段时间以来做的最开心的一件事情了!
拿着毛笔就要放下,“孟钦,真的很谢……呀!对不起。”
一激动,笔头的墨水蹭到了他衬衫的袖子。
雪白的一件衣服,忽然就像有了污点。
孟钦看了眼,“没关系,换一件就好了。”
我抱歉的看着他,没来由的,竟然有个冲动再去多点几下他的衬衫。
用墨水将他的衣服全部染黑弄脏才好。
想法一出,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这不跟我想尝口酒喝的坏想法一样吗?
烦躁,这份该死的败气!
“万应应,你在这等我一会儿。”
孟钦整理着衬衫就要出去,走到屏风旁看向我,“你家住在哪里。”
“哦,我住很近的。”
我仓促的回神,“我自己可以回去,时间不早了,我也该……”
“正好我要出门去办点事情。”
孟钦淡淡的打断我,“你的家庭住址。”
我想了想,“太平巷。”
孟钦眉头微蹙,“很近?”
“不远呀。”
我说道,“也就十几公里。”
“正好我顺路送你。”
孟钦没再就此多言,“你稍等一会儿,我还有点别的事情想要麻烦你。”
我哦了声,视线还忍不住朝他衬衫袖口的黑点上飘。
孟钦注意到我的眼神,“很小的事情,你无需自责。”
我没敢吱声,哪里是自责,我是嫌黑点不够多……
啊啊啊!
忍到孟钦出去,我这才敲了敲额头。
疯了吗!
这是什么神经病想法。
回去真得把固魄汤续上,每天喝一喝,乱七八糟的念头都得给压制住。
缓了会儿,我又去看了看那幅画。
可惜没带手机,不然真想把它拍下来,留个纪念。
“真好,我也算学了水墨画,是我最想学……”
音一顿,我赶忙摸了摸鼻子。
哎呀,我学了喜欢的东西,还画出来了,怎么没事?!
头没胀,眼没花,身体也没啥异常……
邪门了不是?
对了,我刚刚在楼下和护士姐姐聊天时也反应不大。
孟钦这幅画也不会拿去卖,纯粹是他做练习画的,应该是我休克的功劳,再加上……
视线落到香薰罐子上,还有特别好闻的乌木香气加持,双效合一。
看来我今天是因祸得福,现阶段非常安逸,非常安全。
心情轻松许多,我背着手又看了看书架里的书,扫了一圈书脊处的书名。
大部分都是艺术类书籍。
还有很多金融和医学类专业的书籍。
和我平常看的书种类完全不同,让我看也看不懂。
最后,我看向墙壁挂着的字画。
吸引我的是一幅红梅图,好像是工笔画法。
花瓣有浓有淡,浓的地方颜料很是厚重。
层次感极强,连小芽和苔点都细细勾勒。
入目的观感苍劲大气,色彩鲜明,恢弘雅致,梅花的坚韧之气油然而生。
我仔细观赏,越看越觉得这幅画无比生动。
红梅在雪中伫立,鲜润的花瓣似迎风而动,暗香浮影,灿若云霞。
在凛冬之中,它既像一个孤独的泣血战士,又似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焰。
以昂然无惧的姿态,妖娆着,大气着,盛开着。
突然就想起了一首诗,独立千林压众葩,正由风骨傲烟霞。
谁教群玉峰头客,也染红裙一幅纱。
这幅红梅图太美太美。
尤其是那一片片花瓣,点点摘心,就像是活了!
我唏嘘不已,视线微转,看到了旁边的配诗——
‘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诗词很是应景,令我赞叹的却是这手毛笔字。
笔锋奇险峻拔,颇有欧体书法的风格,字体看上去又宽博广大,似颜体四面开张。
金钩铁划,笔力深沉,如宝剑出鞘,却又不失秀雅内蕴,真真气韵生动。
不自觉的看向落款印章,辨认而出——
“容棠?”
又是这位容棠!
原来他不光小楷字写得好,还擅长别的笔法。
这得是一位书画名家吧!
“万应应?”
孟钦的淡音响起,“可以了,我们走吧。”
“这幅红梅图……”
我抑制着激动看向他,“是你画的吗?”
“母亲送我的。”
孟钦换了件深色的薄呢外套,白玉般的气质倒是添加了几许深沉,抬起手腕看了下时间,“不早了,你喜欢的话可以下次再来欣赏。”
母亲?
他母亲不是苏大……
咳咳,苏清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