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颤着眼看过去,就在那花蕊的尽头,出现了渐行渐远的一家三口。
他们走的很慢,小孩子蹦蹦跳跳的走在中间,夫妻俩牵着孩子的手走在两边。
很温馨美好的画面,光看着他们的背影,都像能体会到幸福和甜蜜。
我凝望着男人那颀长的身形,他偏头正对中间的孩子笑着。
而他的妻子,哪怕只是看个背身,我都能感觉到漂亮。
隐约间,还有小孩子的笑声传出,叫着他爸爸。
我远远地看着,不由得笑了起来,手背轻触着鼻尖,眼泪不受控的流着。
真好。
他就应该这样。
“看,他正如你所想的那般幸福……”
男声低沉了几分,“这辈子即便是错过了,下辈子,你们还可以再在一起。”
我笑了声,口中只有咸涩,“不,放过他吧,他生莫作有情痴,人间无地着相思。”
下辈子。
下下辈子。
乃至是生生世世。
到我闭眼的那一刻,我都会为他祈愿。
但……
他的幸福与我无关。
陪伴他的人,不会是我。
男声再次叹息,“谢万萤,你的家里只有你自己,你不会孤单吗?”
“不会的,只要他过得幸福,家人们都过的幸福,我就心满意足了。”
我擦着眼前的水雾,“刚刚那孩子叫他爸爸,我一直都知道,他会是天底下最好的爸爸。”
祸莫大于不知足,咎莫大于欲得,故知足之足,常足矣。
“以后呢?”
男声轻了轻,“你人生的意义在哪里?”
以后……
我闭上眼。
耳畔随即听到了很多嘈杂的声音。
有哀嚎,有痛哭,还有悲怆的惨叫……
“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只要有人需要我,我的人生就有意义。”
缓缓地睁开眼,我转身走出了花园。
门口似乎有着什么结界,迈出去的一刹,我竟然站在了高高的城楼之上。
低眸看去。
下方满是攒动的人头。
他们在红尘里翻滚,在苦海中挣扎。
看,这些都是我的使命,是我活下去的动力。
婆娑世界,五浊世间,三千面相,四百四病,六欲沉浮。
我未必能带给他们全部的幸福,只求能缓解他们一点点苦痛。
善护念,离诸相,无所住。
想我小小蝼蚁,居然能灭了现世大魔。
余生自然要坚守初心,斩妖除魔,永无停歇。
“我是罪人,做了太多的错事,走到今天,我终于可以赎罪了,鼎镬甘如饴,求之不可得。”
掖了掖耳边被风吹散的发丝,我轻轻声,“冀以尘雾之微,补益山海,荧烛末光,增辉日月……”
叮叮叮~!
尖锐的铃铛声突然响起。
我脑子里嗡~的传出一记长音。
眼前赫然一黑,身体亦是沉重异常。
懵懵的回过神,我像是做了一场梦,骨关节还僵僵硬硬的动弹不得。
紧接着,我感觉腮帮子被谁捏开,有清清凉凉的液体入喉。
很本能的吞咽,喝完水四肢才像慢慢解锁,思维也逐渐恢复了清明。
待睁开双眼,我蹙眉看向站在正对面的华医生,“是您搞出来的梦境……”
完了。
被阴了!
这梦做的我都当真事儿了!
“谢小姐,实在抱歉,方才多有得罪,只是这件事,华某也是不得不为。”
华医生反倒没了之前的淡然,看我的眼神很是复杂,“谢小姐的防御心理太重,若是没有三爷点化的符箓加持,单靠我自己的修为,主导不了你的梦境。”
“……”
这做院长的就是会甩锅,哦不,会唠嗑啊!
上来就堵得我无话可说。
这主使人要是我师父我还能说啥了!
我敢去跟自己的老子来劲吗?
咋整?
认头呗!
滋当自己做了一场白日梦,还是场春秋大美梦!
快速琢磨了下,好像也没在梦里暴露啥。
毕竟华医生主要是想看我脑神经么。
估计没啥问题。
我揉了揉眉心从躺椅上坐起身。
这才发现旁边的桌子上放了半杯水。
我右手还半干半湿,手背貌似被笔尖扎出了小坑,裙子的膝盖处也是潮乎乎的。
再看向华医生,他手里还持着一支尖头锋利的笔,再联想到那血渍呼啦的’梦境’——
啊哈!
合着这位华医生是连扎我带扬水的在那增加‘梦境’的真实感!
挺会玩花活儿啊!
在我梦里他真是说啥是啥。
一会儿让我断手一会儿又让我断腿的!
那给我疼的,吱哇乱叫唤,比慈阴都要像慈阴了!
闹半天他是总导演。
我是稀里糊涂的被迫出演!
而且所有的演员就我一个,在梦里瞎武扯!
又跳崖又这那的……
纯自嗨!
他究竟是心理医生还是造梦大师?
华医生顺着我的视线看了眼自己手里的笔,“不好意思谢小姐,冒昧之处还请你多加包涵。”
说着,他将笔放回桌面的笔筒里,走过来竟然对着我深深鞠了一躬!
正宗九十度!
这举动真给我吓毛了!
我坐的那躺椅都朝后一栽楞,“华医生,既然一切都是我师父授的意……”
“谢小姐不愧是菩萨再来人,心怀大爱,朴实无华,其精神境界着实令华某仰望。”
华医生鞠着躬说道,“想不到华某行医多年,居然会有如此殊荣,竟能亲眼目睹何为无我之境,实乃华某大幸,三爷得此高徒,必将能达成所愿,他日可荣登紫府仙台,功成名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