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面含淡笑,蘸着颜料,笔下未停,“天地本该无我,却得贵人相助着了相,拥有了五官神采,又得孕育而生,借三滴血气而活,回首间,竟已过了百年,要知,仙子我本就不是菩萨娘娘,无论我手中拿着什么,都会是这世间格格不入的存在,又如何能做到不别扭呢。”
“若是注定要更改,那为何要手持梅花呢?”
他似懂非懂的看她,“桃花岂不是更美艳夺目?”
她笔下一顿,若有所思的看向他。
烛火在她的瞳孔里跳跃着,她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的勾起了唇角,“那晚,下着很大的雪。”
男孩儿神情疑惑,“哪晚?”
她没应声,微敛着气息,低头继续在原画上做着修改。
我莫名红了眼,自然知道她指的是哪一晚。
尤其是看到她认认真真的给梅花的花瓣描红。
那点点的艳灿,遮住了郡主喷溅到画纸上的第一滴血,却又像勾勒出那晚他落在雪地里的血滴。
原来……
她记得和他相处时的所有细节。
男孩儿察觉出她情绪低沉,懂事的没再多问。
直到她将画像里持着的柳条生生改成梅花枝杈,宝冠又近一步的更改成道家女仙的鼎冠。
奈何这幅画已经过了百年,再经颜料覆盖,细节处理起来,难免会显得糟乱。
而且她的绘画水平并不高超,所会的一切,都是前世的容棠教她的。
硬说起来,她充其量算是个二把刀。
但从大环境的角度下去看,得亏她还会画画。
这位容棠的后世还没长成,毛头小子一个,让他改更不知能改成啥样。
当下俨然是最好的结果,最起码她改完后还能入眼,没有让画作彻底毁掉。
全部改完后,她也看出柳树杵在女像旁有些不伦不类,索性又描绘出大面积的云雾。
“……”
好吧。
我哪还好意思去嫌弃这幅画呢。
这些癞蛤蟆爬脚背的更改,都是出自‘我’的手。
庆幸吧,她好歹没觉得自己长相有问题,这要是再在脸上添几笔,后世的我就不定长啥样儿了!
“行了,你看,我改的是不是很不错?”
真不知道是谁给她的勇气,竟然还挺得意。
男孩儿一脸的不想睁眼说瞎话,瞄了一眼颜料还没干的画纸,又看向她,“等这场沙门灾难过去了,这画还能改回去吗?”
“还改什么啊。”
她心态很好的笑笑,“这样不是很好?”
说话的档口,她周身便升腾起丝丝缕缕的白雾。
男孩儿吓了一跳,本能的后退了几步。
她像是意料之中,笑着在白雾中翩然的转了一圈。
待雾气渐渐消散,她身上的衣物细节都发生了变化。
白裙变得简单了许多,头顶的宝冠也成了道家的鼎冠。
我半张着嘴,对上了!这就跟她坐在高台上的形象对上了!
原来她改完原画,便相当于更改了原身,一步步朝后期靠拢了!
男孩儿的怔怔的看着她,情形不亚于看到美少女战士变身,“仙子娘娘,你怎么……”
“不要着于相嘛!”
她笑着道,“本仙子这样打扮是不是也很好看?”
男孩儿木木的点头,眼神看着她还有几分发直,“你怎么样都好看,你是世间最美丽的女子。”
“肤浅!美这个字,就像是一个戴着头饰站立的人,所以世间的女子都是美丽的,没有谁可以称之为最!”
她下巴一抬,“本仙子告诉你,月满则亏,爱满则痴,诸事诸物发展到‘最’的时候,就容易横生出事端了,因此我们不能追求最,要追求自然平衡,宁静居中,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则可以与天地参矣。”
哎呀呀,我旁观的啧啧,行事儿,没白活一百多年,有点夫子的样儿。
男孩儿一脸的受教,看了眼暗沉的窗外,“这场灾难是不是还得几年?”
她嗯了声,“天发杀机,移星易宿,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反覆,天人合发,万化定基,莫慌,变为天之道,正所谓,变则通,通则久,待盛极而衰,终会否极泰来。”
男孩儿显然没跟她处在同一频道,“那等这场沙门灾难过去,你是不是就要离开了?”
她不遮不掩的点头,对着男孩儿温和的笑了笑,“放心吧,你帮过我的恩情我不会忘,待本仙子日后回到庙宇,会回馈给你功德,助你诸事顺遂,所求圆满。”
在昏暗的烛光下,她还朝着男孩儿近了近,像是要仔仔细细的看清他的脸。
男孩儿的耳廓无端有些泛红,“你看我做什么?”
“奇怪,是本仙子的修为还不够吗,居然感应不到你的大运……”
她胡乱的摆了摆手,“算了,不管你长大后什么样儿,本仙子都会保佑你的!”
男孩儿没再说话,闷头上了床,顺手还拉严了帐子。
她原地看着自己改完的画,指尖轻轻的触碰画中女子持着的梅花,呢喃着道,:“无论如何,我都要保你世世为人,福寿安康,这是我答应祖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