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歌安安静静站在那。
四皇子伏震也在仔细打量他。
伏震身后,是王后和她的母族元家，元家出了一位一品仙鹤文心，有这样的势力支撑、教导,伏震多少也知道分寸。
他收起手里的马鞭,看向宋歌问道：“我听说玲珑心能知天下事,哎,那你知不知道,我接下来想做什么？”
宋歌手揣在袖子里,小小的一个孩童站在那,敷衍道：“可能是想指导我学问吧,毕竟我年纪小，四皇子又刚吃了福果，如今聪明得很。”
伏震：“……”
伏震吃福果的事,不过是胡编乱造,他自己都不知道说的那些竟然和真的福果对上了几分。
他为了这件事，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被王后和元家的族老叔公们按着读书——元家不惜耗费了大量人力物力，给搜罗来许多孤本绝品的珍贵书籍。
伏震之前不过是想博得父皇母后的疼爱，现在被赶鸭子上架,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元家下了血本，耗费之大，伏震也有些心惊。
可他一点都不想读书。
伏震眼睛转了下，忽然落在宋歌身上,心里动了一下道：“既然你有玲珑心，又最擅长读书,不如进宫来给我当伴读吧？”
他说完,越想越觉得这主意好极了,眼睛都亮起来，就要上前去抓宋歌胳膊。
一旁的几个小孩想拦着，但都被伏震挥开，伏震力气出乎意料地大，那手要落在宋歌胳膊上，却没想到被对方躲开。
伏震“咦”了一声，又要去抓他。
谢家堂哥瞧见，忙拦在前面，低声道：“有话好好说，他是文心，年纪又小，你不要欺负他……”
伏震嗤道：“胡说八道，我让他进宫陪我，怎么就是欺负他了？”
“那、那也要先问问宋歌愿不愿意……”
“宋歌，你自己说！你要不要进宫陪我读书？”
“我不去。”
伏震面色有些不好，他年纪小，想什么面上都显露出一遍？”
宋歌再次拒绝：“我不去，我还要陪伏三易读书。”
伏震鄙夷道：“陪他读书有什么好的，他能给你什么？”
宋歌道：“他不用给我什么。”
伏震不死心：“你喜欢读书是不是？我宫里有许多书，多得小山一般高，只要你进宫，都给你看。”
宋歌淡声道：“我们宋家也有许多书，不必费心去找。”
伏震心高气傲惯了，说话做事都喜欢压对方一头，他听得宋歌这么说，小脸一沉，就喊后面的小太监把捧着的东西带过来，那是一副做工精致的马鞍，还有一册书。
伏震把书拿起来，对他道：“这《圯下书》，你可看过？”
其余小孩大多是武魄，即便有一两个文心在这里，估计也对这书没什么反应。
宋歌却是知道它。
他曾经在宋长煦小书房里看到过相关传奇，里面就提了这卷书，是专讲兵法的，据说是一卷奇书，已经失传许久
。宋长煦也只是听过，并未见过，若不是今天被伏震拿在手里，宋歌几乎以为那就只是一个传奇里的故事而已。()?()
伏震见宋歌视线落在书上，心里得意起来，道：“怎么样，没见过吧？你跟着伏三易读书，一辈子也看不到一卷这样的好书，而我不同，我母后族中这样的书还有很多，只要你来——”()?()
宋歌忽然拧眉道：“这书我家中也有。”()?()
伏震几乎破防，立刻道：“不可能！我这是孤本，你怎么可能会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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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歌看了那本书一眼，又收回视线平淡道：“我们宋家藏书也多啊，看过也没什么稀奇。只是我爹说，这书我们宋家收藏的独一份，你手里那本……不会是假的吧？”
伏震哪里听得了这个，当即黑着脸就要上前去拽宋歌，宋歌却不慌，站在那道：“我家里的书已经看过，你把你的书拿来，我一看就知真假。”
伏震年纪小，他母亲家族是元氏，族中出了元衿这样的一品仙鹤文心，一直的教导中让他对文心有滤镜，听见宋歌这么说下意识就交了出去。
伏震站在一旁，心里有些烦躁。
自从他说自己吃了福果变聪明以后，王后就当真了，请了名士大儒来给他讲课，加了许多功课，因为是武魄，讲课多以战术韬略为主。
伏震学得十分痛苦，但他也知道这些是好东西，是千金难得的孤本，都是母后家族的珍藏。
元家是大士族，百余年积累从不外传的真正瑰宝就是书籍。
伏震看着宋歌把书“哗啦啦”翻了一遍，然后随意递还回来，他追问道：“怎样？”
宋歌揣手，道：“和我看过的一样。”
伏震不信，宋歌就让他随意翻到一页，自己站在那背诵出来给他听，随便点句子、甚至精准到某一页，某一个字。
伏震连问几处，人都傻眼了。
宋歌平淡道：“原来这书谁都有啊，也没什么稀奇。”
伏震脸都憋红了，道：“我还有其他的，你别走，你给我站在这里等——”他喊了小太监过来，让人回去给他搬书，还特意叮嘱道：“拿书箱里锁起来的那几本，拿上面三册，不，全都搬过来！”
小太监战战兢兢，想说什么，还没等开口就被伏震踢了一脚，催他快去搬。
小太监身上还有伤，也知道四皇子喜怒无常，只能应下快步跑回去。
伏震住的寝宫离这里不远，几个小太监回来的很快，一人手里小心翼翼捧着几册书，眼神里都带着恭敬，生怕弄折一点边角。
伏震在凉亭这等着的时候，还在跟宋歌呛声，一口一个“绝品”一个“孤本”的，像斗得翎羽都炸开的小公鸡。
宋歌依旧是那副敷衍表情，偶尔才慢悠悠吐出一句：“哦，《天问九篇》啊，这有什么稀奇，我家也有，你拿来的怕不是假的。”
“胡说！我这是孤本，元氏藏书楼里的至宝，全天下只此一份！”
“哦？那就奇怪了，你拿来我看看，是不是一样的。”
……
伏震
年纪小()?()，
脑子不大灵活()?()，
全凭一股怒气把书全搬过来给他看。
《天问九篇》说是九篇()?()，
却不止是九本书。
薄厚不同的册子?[(．)]?ㄨ?+?+??()?()，
加起来足有十几本，堆在那里一摞高。
宋歌翻得飞快，这里面讲的果然和外面的书不同，有很多是不为人知的，比如各族血脉与文心武魄的关系、武将适合培养什么武器、战事怎么破局，还有一些其他世家大族的秘辛……简直如同一本百科全书。
宋歌速度越来越快，甚至一只手拿着，另一只手像拨弄一般就翻过页面。
他和以前不同了，上一个世界的时候，他需要别人诵读给他，才可以理解，但是经过一个世界，他已经可以自己看书来自主学习。
只要看过，就能记住，但这些还是和他以前所接受的知识不同，他暂时无法从文字来转化成实物，就飞速先背诵过。
一目十行，全部记在脑中。
他正看着，拿了一本又一本。
伏震忽然反应过来，上前按住了，道：“你耍我的？”
宋歌面色如常，反问：“四皇子为何这么说？”
“你是不是偷看我家的书？”
宋歌也不去抢书，只把手揣在衣袖中，学他刚才那样嗤道：“笑话，世人都知晓我们宋家藏书繁多，收尽天下名卷，更何况太子哥哥还在修建集贤馆，里面的书多了去了，就你这几本，我不过是看着眼熟，核对一下罢了。”他指了伏震手下一本，道：“不信你翻到指定页数，你说什么，我就能背诵出什么。”
这话刚才宋歌也说过，但那只是一本，现如今却是十几本。
伏震不信，问了他几句。
宋歌全都淡定背出。
伏震捏着书的手都攥紧了，看看宋歌，又看看书，不敢相信。
宋歌道：“我怎么说的？这书哪里都有，我早就看过。”
伏震心里吃惊，甚至开始动摇起来，他怀疑地看向这些书籍，怀疑母后被人坑骗了，这书好像哪里都有。
宋歌推开他手，继续看下一册。
伏震站在一旁，也在观察他，见他只是像翻书一样哗啦啦翻过一遍，也不做别的，就这么一直等宋歌核对完最后一册。
宋歌放下最后一册，挑眉道：“不过是普通书册，没什么了不起的。”
伏震不信，还想去拽他的手：“这不可能，你、你别走，你随我去见元叔公……”
他手刚要搭在宋歌身上，伏三易就来了，他抱着两个仙蜜果，老远看到伏震就大喊一声：“松开他——！”
伏震本就恍惚，此刻被伏三易吓一跳，手立刻缩了回去。
伏三易瞪眼看他，像只小老虎一般，要不是他此刻手里抱着两个仙蜜果腾不出手来，早就小拳头招呼了。
伏三易站在宋歌前面，护着他道：“你碰阿照干什么！又想挨揍了是不是？”
换了平时伏震高低要跟他争吵几句，但是今天伏震已经没有了骄傲的本钱，他只觉得自己拿了一堆到处都有的破烂书，还跟人炫耀，羞愧至
极。()?()
伏三易还要跟他吵，宋歌却在后面拽了他的手，轻声道：“我不想在这，你带我去别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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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三易立刻道：“好，阿照，我带你去别处玩。”()?()
他说着，就直接带着宋歌走了。()?()
宋歌走得很快，绕过半个花园之后，后面几乎小跑起来。
伏三易抱着两个大大的仙蜜果跟着他跑，好奇问：“阿照，这是去哪？”
宋歌道：“别问，快走。”
他看了太多，即便过目不忘但也只能暂时记下全部准确的，一行行字正在他脑海里上下翻腾，已经有点要混乱的趋势，他必须立刻找一个地方，誊抄下来，这才能确保完整。
伏三易还在看他，见宋歌脸色微微发白，立刻紧张起来：“阿照，你是不是不舒服？”
宋歌胡乱点头，压根没听见他说什么，他此刻还在一遍遍重复背诵刚才的那些书。
伏三易力气大，见他点头，立刻拽着他胳膊，飞快地跑，想跑到他和太子伏启居住的地方去。
半路，宋歌喊他停下。
宋歌脸色发白，额头上已经冒出细密冷汗，他四处看了下，见到有一处花丛，就对伏三易道：“你把外衫脱下来。”
宋歌今天穿的是红色衣衫，不好在上面写字，但伏三易的是浅色，用笔好书写。
伏三易立刻就脱下给他，还要把斗篷也给他，宋歌没要，让他自己穿好。
宋歌从袖子里摸索一下，拿出一支签字笔，但是里面包含太多这个世界不同的物质，出来就木质化了，无法写出字来，宋歌咬牙，抬头向周围去看，就看到抱着两个仙蜜果呆呆站在一旁的伏三易。
伏三易视线和他对上，立刻流露出浓浓的担心。
宋歌道：“你把那果子给我。”
“啊？哦哦，好！”
……
凉亭里。
伏震已经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了，他早就听说宋歌聪颖，疑心自己被宋歌耍了，立刻跑去找了王后。
王后今日穿了一身明黄大衫，头戴凤冠，正坐在那里享受众位夫人的敬酒与贺词，忽然看到儿子跑来，面上还有些不悦，觉得他太没规矩，低声道：“发生何事，竟如此慌张？”
伏震凑过去，在她耳边飞快说了一遍，虽然掐头去尾，但会挑起这件事的依旧是他，脱不开干系。
伏震扭扭捏捏说了一阵，王后坐不住了。
那是她花了大力气从母族找来的书啊，是将来伏震争夺太子之位的依仗！
王后咬紧了牙，立刻起身，攥着伏震的手问道：“他们在哪？带我过去！”
伏震手上吃痛，但只是摇头，他也不知道伏三易和宋歌去了哪里。
王后领着伏震起身，离开众人之后，她就拿涂着朱红丹蔻的手指狠狠戳了伏震脑门一下，责骂道：“糊涂！我怎么跟你说的，千叮咛万嘱咐，绝对不可拿到人前来！你本事没学多少，只知道卖弄，我怎么教出你这么个……”她咬了牙到底没骂出来，只斥声道：“还愣着干什么，去，去
找你元叔公把这事告诉他知晓，我一会寻到人，就让人带你们过?♀?♀??()?()”
伏震已经慌了神，答应一声就要走，王后抓住他手腕，低声叮嘱道：“悄声些，不要惊动其他人。()?()”
她眼里已经带上了几分狠色。
在入宫之前，她是元家女，而入宫之后，她也依旧要为元家做出取舍。
王后站在那里，身姿笔直，她是后宫之主，自然知晓宫内的一举一动，不多时就有宫人是找到了。
王后不多犹豫，立刻带人冲那边去了。
御花园一角，花丛后。
宋歌正躲在那里快速写着什么。
伏三易裹着斗篷，试图拦下想冲到这边来的王后等人。
王后只随意看了他一眼，就让身旁的宫人把伏三易带去一旁，伏三易再有力气，到底也是一个小孩，无法和拥有高等武魄的成年人抗衡，那几个太监身手好，虽不曾弄伤他，但手下也抓得死死的，不让他往前。
伏三易急得在空中踢脚，嚷道：“阿照、阿照快跑！()?()”
王后听到，脚步都加快了几分，她焦急往前走着，可等绕到花丛后，就看到一个五岁大的小孩正坐在地上，手里拿着一个捏开的仙蜜果，正用手沾了红火汁水在地上铺着的那件白衫上写着什么。
王后快步往前，但看清之后，眉毛忍不住皱起来。
那衣服是二皇子的，被她抓到的人也是宋太傅幼子没错，但是那衣服上的根本不是字，是小孩用手指沾了果汁，胡乱写的，乱七八糟的一些看不出样子的鬼画符。
王后拧眉：“这是什么？()?()”
宋歌还在写，没理她。
伏三易使劲挣扎，生气道：“阿照在画糖人，你干什么打扰他！”
王后不信，上前仔细去看，但依旧辨认不出来，那些不像字，但也不像画。
她有心想记住，但那些符号看起来毫无规律，完全看不懂，更别提记住了。
宋歌已经写完最后几个字母，是的，字母。
他只记录了那些书册里，每一页的第一个字拼音，以首字母排列，全都写在了伏三易的白色外袍上。只要有一点提示，他就可以背诵出来，有了这个，他就可以回去好好默写，不再害怕记错，也不再着急了。
宋歌写完，手上都沾满了糖浆般的火红果汁。
一旁是一个被打开的仙蜜果，果肉被小孩手指捏得破破烂烂的，宋歌身上、手上都是红色的果汁，甚至连脸颊上都蹭到了一些。
伏三易虽然干净，但裹着的斗篷里没穿外衫，衣服都是脱下来任由宋歌在那里乱写乱画，两个人就像是最常见的顽童。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