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觉得从“回血丹”这名字来看,此物八成就是用于恢复精血的。
俗话说得好,瞎猫碰上死耗子。
对丹药了解甚少、可谓连皮毛都不识的杨苦心,此番竟真个吃对了药。
诚然,这也得亏于此丹药之名取得直接明了,否则未必可行。
其实回血丹这灵药,乃一千多年前,某位名不见经传的方士偶然炼制而成的。
它既可恢复精力,亦能治疗创伤,可谓极其实用。
凡人若得此物,只需内服一颗,三日内即可滴水不沾、粒米不食,而仍觉精力充沛。
但若过量服食,超逾肉身上限,则将反受其害,轻则伤身,重则殒命。
然超载之前,食之逾多,精力愈盛,须尽速耗之,以求保命。
只是杨苦心适才吞下的那手回血丹,绝对不下十颗!
未几,药效初见,他顿觉浑体微热,犹如置身温池,颇为舒适。
不过须臾,又觉温度大涨,似若置身热泉,汗流浃背。
然热感渐愈攀升,又过片晌,只觉通身燥热,如得温病。
杨苦心突感不妙,忙不迭盘膝而坐,呼吸吐纳,意欲平息体内热流。
然此热感升而不辍,侵入筋骨,打坐冥想已无济于事。
但见他通体涨红,颜如重枣,青筋暴起,情势危殆。
“这莫不是……精血过盛之症?”
思量至此,杨苦心陡然双掌击地,跳将起来!
这一跃丈余,几将触梁。
他只迅猛蹦跳,仿若飞丸,周而复始,不曾断绝。
如此循环反复,不知已蹦跃几千几百次……
半晌过后,杨苦心速度渐趋放缓,又经须臾,乃终止跳动。
却见他通身不复涨红,乃异色褪去,奇症消除,只是疲累不堪,险些栽倒。
为求重回那鼎炉之畔,他咬紧下唇,艰难挪动。
足足耗费半盏茶时辰,他方始回到紫青炼炉近旁。
长出一口气后,他只觉迷离惝恍,前景失真,眼前灵雾竟化作当年那父亲的模样,他伸手欲摸,却扑了个空,旋即栽倒在地……
他眼皮沉重,将视角压成一道狭长的缝……
终于,他闭眸而睡,安详入梦……
他在梦境中,悄悄回溯至十多年前,再次扮演起孩提时代的自己。
那时候的他,手里时常握着一只纯白色的风车,乖乖坐在小小的家门前。
他在等候父亲的到来,他觉得,那种如山的怀抱会带给他莫名的安谧。
他喜爱父亲厚实的背膀,那与母亲温暖的胸怀一样,是不可或缺的。
只是不知为何,突然有一日,慈爱的父亲变了,变得截然相反,变得极其陌生,他始终不明其中缘由……
他只知道自己已永久地失去了一些曾经很想紧紧抓在手中的东西。
纯白的风车在徐徐清风的吹拂下,总能悠悠地转起来。
转啊转,转啊转……
只是,当有一天,微风不再拂过,任凭他如何用力地吹气,风车却再也不转了,于是他不得不放下这个幼时的玩伴,缓缓站起身来,往远远的前路走去……
远远的前路那里,有着一个他必须提前踏足的地方。
那个地方,叫做大人们的世界。
良久,良久……
良久,良久……
终于,杨苦心缓缓睁开了双眸。
他不知自己究竟沉睡了多长时间,但起身舒展筋骨,只觉躯体已恢复如常,想来是那过量回血丹的药效已然尽数消退。
他面露喜色,大感欣慰,正欲上前察看炼丹进度,岂知眼前灵辉骤变,异象突生!
但见炉上青晕猛然扩张,愈渐增大,旋即狂乱颤动!
至于炉身紫雾,则四下蔓延,如失控之泉涌,汩汩而流。
瞬息之间,又如化作细长蛟龙,翻江倒海一般,绕着炉身癫狂起舞!
杨苦心两眼紧盯紫青炼炉,他那赤红之心已然失控,心律异常,猛烈跳动。
怦怦!怦怦!
它愈跳愈猛,如有意识那般狂暴地撞击着心房四壁,直震得其他脏器不得安宁。
它跃跃欲试,仿佛妄图冲破躯体,来到外边的世界,呼吸自以为纯净的空气。
轰!
忽听得訇然声响,只见紫青炼炉自身也癫狂地颤动起来。
这番惊骇之象有如一只万古魔神的手,它猛然伸长,一把将杨苦心所有脏器紧紧揪住,仿如晃眼之间,他这庸凡之躯就将彻底碎裂,微渺生命不复存在!
轰!
猝然又听得一声巨响,那原本癫狂的紫青炼炉终于安分下来,重回静默之态。
杨苦心不由咽了一口沫,蹑手蹑足地走上前去。
挣扎良久,终于才铁下心来,伸出双手,将那有些沉重的炉盖掀了开来……
“我的娘啊!这、这……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杨苦心那宛若双子星辰般的眸子,此际竟呆滞无比,可见他是真个被震惊了。
却见这紫青炼炉内里,赫然惊现一颗有如钻石般晶莹剔透的神丹。
其周身紫光与银芒两相缠绕,仿似紫鸾与银雀并驾齐驱、争妍斗艳,可谓在目睹者的眼帘内上演了玄妙灵幻而又趣味横生的一幕!
杨苦心那颗赤红而鲜活的心几乎要从口中蹦跃而出了。
他怀着紧张而又期冀的心情,小心翼翼地将神丹“紫帝”捏在两指间,慢慢地取了出来,置于掌心之上。
他又再咽了一口水,发着颤将神丹凑到嘴边……
迟疑之际,忽地听得一阵“哒哒”作响的脚步声。
他立马侧首瞥了那单间入口处一眼,随即斜眼微睨,回望手中神丹“紫帝”。
这两个动作反复交替、不断循环……
直到入口处出现了一个道人的身影,他终于不再踯躅不定,将钻石般透亮的神丹塞入口中,生生咽了下去!
“苦心啊,你在这干嘛呢?我就说这几天怎么都不见人影的,原来是躲在这里学人家炼丹啊!”
眼前来人,正是几日前教授杨苦心炼丹学识的王喜三。
杨苦心用手拍了拍胸脯,他只觉“紫帝”似乎卡在了体内通道的某处,堵得难受。
拍完总算稍稍舒服了些,又对着王喜三嘻嘻一笑,一脸古怪地道:“喜爷,我有事,先走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