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种!”
“杂种!”
恶意的辱骂声伴随着碎石块砸了过来,小小的瘦弱身影顿了下,没有闪躲的承受了下来。
破烂脏污的肥大衣服套在身上,还带着点点血迹。
七八岁的小男孩默默听着,连头也没回的直接往家的方向走。
说是家,其实也就是一处随意违规搭建的破烂房子,狭窄脏乱潮湿。
一进入,恶臭味和霉味扑鼻而来。
小男孩连眉头都没皱一下,面无表情的看着床上唉声叹气的女人。
“看什么看!一张死人脸,我就是上辈子欠你的,这辈子才要被你拖累,要不是未婚怀着你,我会留在南洋?我早就能回云城了!要不是你不讨喜,怎么会留不住你父亲!你就是个天生孤煞的命!”女人病入膏肓的脸看起来狰狞无比。
恶狠狠地说着埋怨咒骂的话。
他想说,你可以选择不生下我的,我不会怪你。
可女人还在喋喋不休的抱怨着咒骂着他,一刻不歇。
小男孩抿了抿唇,最终选择沉默着不开口。
说了又有什么用呢,只会引来身为‘母亲’的女人更加恶毒的辱骂,又不是没有试过。
女人看着男孩面无表情的脸,和那个男人有着六七成的相像,眼底的恨意更深。
“你怎么还没死呢?在雇佣部训练死士的地方,那么多人都死了,你怎么还没死!”
小男孩漂亮的凤目无波无澜,仿佛对面床上的女人不是他的母亲,恶毒咒骂的也不是他般。
他小小的身躯弯下,无声的打扫着脏乱恶臭的狭小房间。
女人没有得到回应,自顾自的癫狂笑着,笑得眼角含泪,苍白病弱的脸上死气沉沉。
他知道,她撑不过今晚了。
雇佣部那些频临死亡的人,死前也是这个样子。
很奇怪的,他一点也感受不到伤心难受,无悲无喜无情无绪的仿佛不是个人。
毕竟这个女人是他的亲生母亲。
可他却只感到解脱和松了口气。
他很早之前就和她说过,好好找份工作,不要悲春伤秋,他也会努力挣钱,即使离了那个男人,他们俩也能生活的下去。
换来的是她的辱骂以及将他卖入雇佣部最残酷的死士训练营。
九死一生的地方。
从此,他学会了闭嘴。
如他所料,女人没有撑过这个夜晚,他本来准备给她安葬的,第二天,那个和他有六七成相像的男人意外的来了。
和他如出一辙的松了口气。
他想,应该是想到他和她都解脱了吧。
男人负责给她安葬了。
他继续回到雇佣部死士训练营。
相较于外面那群扔石头的孩子,这里面的人使用的则是真正能置人于死地的刀。
在这里,没有孩子之分。
为了一块馒头、一个水果,就能拼个你死我活。
这里也没有感情,前一秒的朋友伙伴,下一秒就能将刀刺入你的身体。
幸而他不需要朋友,也不信任任何人,所以他存活了下来。
他们出去执行任务,任务成功则能饱餐一顿,任务失败也就不用回来,被上面消尸灭迹,直接抹杀掉。
他每次任务成功后,就大吃特吃,这能保证他三天没有进食也不饿。
静静的窝在潮湿阴暗的角落,他阴鸷狠厉的眸子看着前方,双耳听着四面八方哪怕一丁点的动静。
不能松懈,在这个地方,哪怕任何的疏忽,都会丢掉性命。
只有靠自己。
可自从回来后,最近以来,他发现隐隐有股力量在监视着自己,带着杀意。
他的直觉一向很准。
他筹谋着,该逃离这个地方了。
出任务的这几年,他发现了雇佣部的一个漏洞,就是任务成功后那顿饱餐,是没有监视的人的。
只等着他们吃饱喝足后,雇佣部的人,才会过来把他们带回这个阴暗肮脏的牢笼里关着。
防止他们逃跑。
其他时间,不管他们在哪,都有人监视着。
他等着,等着出任务的机会。
半个月后,他等到了。
在被砍了四刀后,他成功的将那个壮汉杀死,任务成功,他可以饱餐一顿。
雇佣部的人笑嘻嘻的将他扔到包房里,就出去和服务员打情骂俏去了。
他扫了眼满桌的饭菜,拿起管饱耐储存的馒头塞进血迹斑斑的衣服内,连一口饭菜都不敢吃的快速沿着水管从五楼爬了下去,隐入黑暗中。
他不敢停,一路向北狂奔着。
他也不敢走大路,只敢穿梭在密林里,一路不停歇的往北走。
华国在南洋的北面。
他的母亲曾经说过,那里富裕美好,人人都能吃饱,人人都很和善,人人都好相处。
路上的他伤口溃烂,腐烂发臭,他在河边用着洗干净的薄片刮掉烂肉,疼痛让他浑身发颤,冷汗泠泠而下。
可他不能停下,不能被雇佣部的人找到,那样的话只有死路一条,他只能忍着疼痛继续前行。
在经过了快十个月的跋涉,他来到了一个叫做桐城的小县城。
偶然间听到一男一女聊天,他们一直怀不上,按照桐城的迷信,他们需要先收养一个孩子,俗称‘带子’,能保佑他们怀孕。
他想他的机会来了。
他恰到好处的出现在他们面前,说他是从外地流落过来的,父母死了,求他们给口吃的。
那两人果然很高兴,对视一眼后问他愿不愿意做他们的孩子。
他掩下眼睑,盖住里面的算计,点了点头。
办领养手续的时候,他提醒他们,可以直接办成亲子,反正现在管理不严。
他们更高兴,因为领养比较复杂,而办亲生的则要简单多了。
起名字时候,他们苦恼了,该叫什么?
“季子初。”他说。
季贵王萍很满意,省下了想名字的时间。
他也很满意,他需要一个合法的身份,不被怀疑不被那群监视他的人查到。
所以即使重新过着辱骂殴打的生活,他也无所谓。
是的,季贵王萍同样辱骂殴打他,认为他死人脸晦气,他们还是没有怀上自己的孩子,骂他没有一点用。
他想,他果然是天生孤煞的命。
他同样住在杂乱窄小的地方,穿着破破烂烂的宽大衣服,被人辱骂殴打,饥一顿饱一顿,但相较于南洋至少性命无忧,也不再为了饱餐一顿而拼死搏杀。
他也发现了可以捡废品卖钱和捡吃的。
他已经很少饿肚子了。
那天,他正在翻垃圾桶,一抬眼,就看到那个穿着长裙笑意暖暖的女孩儿。
就像沙砾中的珍珠,泛着莹润的光。
那一瞬间,有什么晃了他的眼,入了他的心。
从未见过的干净美好。
他的目光定住了。
鬼使神差的,他跟了上去。
他一路小心跟着,女孩儿蹦蹦跳跳的无比可爱,一点没有发现他。
他看着她走入桐城最新最好的小区。
和他云泥之别的差距。
他转身回去,继续翻着垃圾箱。
在那之后,他有意或无意间,又碰到过她几次,他知道她住在最好的田园小区,他知道她就读在实验小学。
他突然想,上学了。
他告诉了季贵王萍,毫无疑问的换来辱骂和殴打。
越来越狠,越来越重。
他只是冷冷看着,待他们打累了后说:“学费我自己出,每个月不影响给你们的三十五块钱,如果你们不同意,我也不捡废品卖了。”
季贵王萍愣了下,选择了同意。
问他九月是从一年级读,还是他这个年龄应该读的三年级。
他想到那个看起来比他大的女孩儿,清冷的回:“三年级。”
他继续捡着垃圾,也继续留意着女孩儿。
可是六月底,他发现他找不到她了。
他在她小区门口等着,在她经常路过的地方等着,都没有等到她。
他深深地体会到无力感。
他想他要变强,要有钱,这样以后才能抓住她。
他想着捡废品是不行的,他要买卖废品才挣钱。
两个月后,他成功了,每个月能有一千多的收入,他也有了存款,可是他不敢用也舍不得用,他要留着给她。
八月底,那个女孩回来了,蹦蹦跳跳的进了超市。
出来时,她跳不起来了,东西太多。
他想上前帮她拎,可看着垃圾箱里翻找后脏污的手,他退缩了。
只敢跟着她。
一路回到她楼下,静静的看着她上楼,心里默默的计算着她到家后,方才转身离去。
她回来了,没有离开,真好。
九月一号,开学第一天,他难得的兴奋和开心,终于能见到她,和她一个学校了。
可是,一整个上午他都没有找到她。
中午的时候他等在路边,哦,原来她这学期上初中了。
他也就没有继续上学。
天气越来越冷,他依然在捡拾和买卖废品,也依然在注意着那个女孩。
她似乎很怕冷,穿着厚实的淡黄色棉服,戴着米色的毛毛围巾和同色系的毛毛手套,圆滚滚的生动而可爱。
她今天起来晚了,还没有走这条路去上学。
“哈哈,你们看,这个人要在垃圾堆里面找吃的!去你的!连狗都不如!”
“这个小孩我知道,他不是这个爸妈亲生的,他爸妈有了新小孩就不要他了,每天打骂他他还就是不走。”
“啧啧,真贱!连自己爸妈是谁都不知道的杂种!”
又是那五个小男孩,他不废话的和他们打起来,很快他就占了上风,那群小男孩已经有了退缩之意。
眼角余光瞥到一抹熟悉的身影朝这边跑来,他眸光幽深,改为抱住头,任由他们打骂。
果然,她冲了上来。
在这群小男孩极力证明他不值得帮助的情况下,她还是选择帮他。
撵走了那群小男孩。
“你叫什么名字呢?”
他听到了她的声音。
软糯糯的小奶音,比他想象中的好听千万倍。
她向他伸出了手,白嫩嫩的干净小手。
毫不介意的牵着他脏污的手,带他去吃包子。
临分别的时候,她要给他钱,他挣脱了跑了。
他不需要她的钱。
他只想要她。
两个星期后,他故意惹怒季贵王萍,换来一身毒打伤痕。
来到她房门外,听到她走近大门的脚步,他故意发出声响,然后如他所料门打开了。
同时还有她惊喜的软糯糯小奶音:
“呀!季子初,真的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