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
我正准备开口,眼光突然瞟到她旁边的人,我的喉咙就像是没开封的红酒一样,被木塞堵死了,连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与其说是发不出声,更不如说是不敢发声!
我草?我草!她妈妈怎么在这?
几乎是在这一瞬间汗腺决堤心跳加快。脑门,手心冒汗不止。
“你的名字?叫白锌辰是吧?”俞婉臻盯着我,轻描淡写般开口问道。
短短的一句话像是一把足够锋利的刀,轻易划开了空气,让我难以呼吸。
完蛋!找我搭话了,怎么办?回还是不回啊?这不送命题嘛!横竖都是死。
“是……是的,阿姨。”我吞吞吐吐的回答道,每多说一个字,心跳就更加剧烈,感觉都快到嗓子眼了。
我全程低着头,像是犯了错被家长批评的小屁孩,完全不敢与之对上视线。只敢偷摸着用余光观察。
黑色的恨天高,灰色的喇叭裤,一身绛蓝色的夹克,虽然不清楚什么是牌子,但是光就那个面料我就知道不会便宜。显然一副女强人的样子。
偶然一次夏夜的失眠中,两人平躺在床上,聊着有的没的。学习、美食、旅游等等。在当时九转十八折的话题跳转中,听俞诗晨谈到过她家,她父母是属于典型的企业联姻,强势方还是女方!所以俞诗晨是跟着她妈姓的。
他妈妈名字叫俞婉臻。家中排行老四,前三个都是男娃,在那个重男轻女的年代,出生于小山村的她,受到了不少不公平的对待和压迫,于是毅然决然离开大山,只身白手起家,做到现在国际百强企业。
当时俞诗晨在讲的时候就已经听得我一愣一愣的了,这得多心狠手辣?我寻思这不纯纯的女版马芸嘛?
我他妈的当时还妄想摆平丈母娘?这个丈母娘我怎么摆平?怎么摆都整不平啊!
死路一条!
更别说如今见到真人,还是在这种情况下!
压迫感更是像一把把刀顶着我的脖颈,犹如妖魔碰到了法海,不敢动弹一分。
“抬头!”
俞婉臻呵斥道。
“没人跟你说过在跟长辈说话时要注视对方嘛?我又不会吃了你。”
“哦……”
语言系统已经罢工了,我只好被迫抬起头对上俞婉臻的目光。
对上俞婉臻那灼热的目光的一瞬间,让我感到毛骨悚然,孙悟空的火眼金睛大概也就这等威力吧。
“说吧,什么时候把我们家孩子拐跑的?”
俞婉臻叉着腰问道。
“妈!什么拐跑?我已经长大了!”
俞诗晨红着脸反驳道。
“闭嘴!我在问他,不是问你!你偷偷跑出来这么远我都没说你啥,现在胳膊肘还往外拐?”
俞诗晨沉默了。
俞婉臻目不转睛地盯着我,像是在审讯逃犯。
怎么办?如实回答嘛?如实回答吧!死马当活马医,只能相信真诚就是必杀技了。
“从很早就开始了”
“很早是多早?”
我顿了一下,小声回答道,“小学五年级就认识了”
“霍!”
俞婉臻露出难得的笑意,不过是真心发笑还是嘲笑,我就无从得知了。
“是挺早啊!你小子也是有本事啊!”
“阿姨,我俩是真心相爱的!我会让她幸福的!请......”
“呵呵”,俞婉臻冷笑一声,打断了我的话,”挺会讲笑话的,真心相爱?让她幸福?你凭什么?凭这张会说笑的嘴吗?“
“我......”
我无法反驳她的话,现在的我确实要啥没啥
“我们家的情况我想你也多多少少听诗晨说过吧,婚姻讲究门当户对,你觉得你配得上吗?”
俞婉臻见我沉默不语,再次说道。
“我过来前已经调查过你了,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家境一般,成绩平平。我承认诗晨也不是读书的料,但她也确实不需要读书,我们能拿钱砸进去,你可以吗?自己想想差距吧!”
“妈!你说得太过分了!我爱白锌辰,他也爱我,为什么就......”
啪——
一个闪亮的耳光抽在俞诗晨脸上。
“有你说话的份?你也知道我是你妈啊!我哪点对你不好了?吃穿住行都是我一手安排好的,你还有哪里不满意?不识好歹的家伙!”
“走!跟我回家!”
旋即便拉着俞诗晨向旁边走去。
“不!我不想走!”
俞诗晨哭闹着,从俞婉臻手中挣扎脱出,白嫩的脸颊憋得通红,一道道泪痕清晰可见。
“妈!你们从来不会顾及我的感受!我是真的爱他啊!十几年了!你们懂我什么?白锌辰陪我哭,陪我笑,你们呢?”
俞诗晨抹干了泪,双眼坚定得看着俞婉臻
“够了!平时任性也就算了,我能忍,但是这件事,我说了不行!你和他之间……”
呼——
我深呼吸,将全身的力气积聚于一点,大喊道。
“阿姨!”
“我承认我现在确实没有任何能力养活自己,养活诗晨,但是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
说着便朝着俞婉臻狠狠鞠了一躬。
说完的那瞬间,我就已经紧紧闭上了双眼,不敢去看,不敢去听,不敢相信这是现实,不敢相信这种戏剧性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我握紧了拳头,想要拿回这具不争气身体的控制权。但全身处于极度紧张的状态,不由自主地颤抖着,哪怕我尽全力去克制也是无济于事。
就像是进入狼群的羔羊,背水一战的嚎叫,在狼群眼中也不过是蝉叫罢了,鸡蛋碰石头般的软弱无力。
但!哪怕是机会渺茫,飞蛾扑火般我也想去尝试!
“哎~”
俞婉臻摇头轻轻叹气一声。
“抬头吧,白姓小伙子!”
俞婉臻走上去摸着我的肩膀。
难道我有机会吗?她这是被我打动了?心里不禁雀跃一下。可好景不长,接下来的一句话彻底让我的心跌落谷底。
“梦做做就得了,该醒了。长达六年的梦做的还不够长嘛?你......”
嗡——
一阵耳鸣声传来。就连俞婉臻之后说的啥,我也没能听清楚。
也没意义去听清楚。
彻底沉默,心里的火也彻底熄灭,终究落入狼群的羔羊只有被吃的份,哪有什么绝地求生?都是电影罢了!
“我已经说清楚了,婚姻是讲究一个门当户对,人生可不是你们小男孩手中的游戏,找找攻略,通宵几天就能打破的!”
俞婉臻从我不认识的包里拿出一大把车钥匙,“社会阶级的鸿沟,可不是想跨越就能随便跨越的,你们普通人估计连这些车钥匙都分不清楚吧。”
我晃眼瞟去,确实是一把都不认识,没有任何可反驳的余地,只能轻轻地点了头表示认可。
“当你们把这些当成目标的时候,我们只拿它们当工具,懂了嘛?阶级鸿沟可不只是金钱这么简单,你有见识嘛?有胆识嘛?很可惜,你什么都没有!”
“更别说我手上掌握了多少生杀大权。别说你爸白既明那个分厂,就连总厂也得看我的脸色吃饭!”
我愣在原地,脑子嗡嗡作响,一言不发。想说些什么,却也说不出什么。现实狠狠敲了我一闷棒。我知道,任何感性在现实面前都是不值一提,我的任何请求,也只是“请求”,更多的是央求。
毕竟一个普通高中生的保证,又能有什么含金量呢?保证提高成绩?保证自己能有个好工作?一切语言不过是画饼,一切都是纸上谈兵罢了。
俞婉臻见我沉默在原地,便拉着俞诗晨向前走去。
“放开我!我不想走”
俞诗晨拼命挣扎着,但一个小女生又怎么能摆脱成年人呢?
“白锌辰!我不想走!”
俞诗晨哭喊着。
“白锌辰!你他妈混蛋!说好的约定都忘了嘛?”
俞诗晨的哭闹声愈发强烈。
俞诗晨终究还是被硬拉上了车,回眸中,满是回忆,满是不舍,泪水不停地打转。
“白锌辰!!!我爱你!再见了。”
不知是已走远还是怎么,这一声极其微小。
但还是被我捕捉到了,犹如一剂强心针,让我触电般清醒过来,沉入海底的心又勉强运作起来。
随着声音消散,我下意识抬头朝前方看去,围着的人群随着俞婉臻和俞诗晨的离开也相继离开。
这时候我才意识到,原来刚才那群人看的那辆车就是俞婉臻的。
“呵,阶级鸿沟么,也确实。人家随便一个车都是我这种人触摸不到的天。”我自嘲的笑着,眼泪决堤似的涌出。我也不管,蹲下身任由滚烫的眼泪肆意流淌。
六年的时光,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像是电影一样在脑海中一幕幕回放。
——你好,我叫俞诗晨。
——这是你做的饭嘛!好好吃啊!我以后还能再来蹭饭嘛?
——你不在的日子里,我好孤单,能不能不要再离开我了?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再见了。
我不敢去相信俞诗晨的离开是事实,是一场梦吧?是一场梦吧!噩梦一场罢了,是吧?
也不知过了多久,狂风阵起,乌云密布,树叶沙沙作响。五月的风竟有些许刺骨冰冷。路上行人都不约而同的加快了回家的脚步。果不其然,天空中下起了小雨,是老天也为我感到难过嘛?
雨水混合着眼泪,流入嘴里,咸?甜?我不知道。现在的我已经失去了感知能力,宛如一具尸体,跟电影的僵尸没啥区别。
街道上夜灯初亮,各个店铺也开始了叫卖,人潮川流不息,唯有我一动不动,任由眼泪雨水打湿衣裳,任由回忆充斥着我脑海。
不知道过了多久,全身都已经湿透了,眼睛红肿得像是个球。渐感寒意的我凭借着肌肉记忆,才缓慢向家里走去。
可能是信息量过大,神经绷得过于紧了,也可能是趋于对现实的逃避,困意袭来,我倒头就睡着了。
阳光透过玻璃洒在地板上,可能是昨夜下雨的缘故,大太阳的天也显得些许寒冷。
“俞诗晨!”
我大叫着从床上爬起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我在焦急地床上翻找着手机,将其拿在手中,双手合十虔诚地一拜,恨不得将所有buff全班叠满。
哪怕我的心中早已知道结局,但我的神志已经不能允许我正常思考了!
哪怕,哪怕是还含有着一丝希望我也多么希望能够抓住!
我颤颤巍巍地打开企鹅,一条未读消息,看着自己的置顶特关变成已注销,头像从那张合照变成白色,我已明白,昨天发生的并不是我的梦,而是无可争辩的事实。
看完消息几秒钟后,思绪如潮,眼泪再次决堤。随手扔下手机再次躺下去,想靠着枕头棉被隔绝现实。
被扔下的手机还停留在企鹅页面。
一条未读。
【白锌辰,我爱你,忘了我吧!】
一条来自“已注销账号”的消息。
属于我的女孩,爱笑的,怕黑的那个女孩,消失了。
像风一般消散了,没留下一点痕迹。
抓不住的风,抓不住的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