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两名护士推着一张床出来，床上的人被一张洁白的布覆盖住全身。
黎梦雅母亲在丈夫的搀扶下快步走到床边，伸出手，颤颤巍巍掀起白布一角，仅一眼，又将白布重新盖了回去。
继而，黎梦雅的母亲失声痛哭。
“不好意思，麻烦家属签一下死亡证明。”女护士站在床边，拿出一个本子。
黎梦雅父亲将悲伤得不能自已的妻子扶到椅子上，缓缓接过死亡证明，硬着头皮签了字。
其他的亲戚纷纷上前，安抚黎梦雅的父母，大抵内容都是些“节哀”和“振作”之类的词汇。
言倾一直没敢说话，只是偷偷红了眼睛，一把抱住站在原地，没有任何一点反应的宋千南。
言今茉只见过黎梦雅两面，一面是宋千南带来老宅吃饭，一面是他们孩子出生之时。
那两次，都可以看出她是个性格活泼的女生，她与宋千南温柔的性格不一样，两人相处起来却十分融洽，很是互补。
护士将床推走后。
黎梦雅的父亲缓缓走到宋千南跟前，言倾识趣地让了位置。
黎梦雅父亲拍了拍他肩膀，叹了口气，“千南，这不是你的错，要怪就怪梦雅，她啊，没那个福气。”
他还是呆呆站着，双目无神，满目空洞，也不知有没有把黎梦雅父亲的话听到耳朵里。
言倾抹了把眼泪，“亲家公，你们先回去吧，千南这里，就只能先让他自己静一静。”
黎梦雅父亲点头，然后扶着妻子离开。
等到人都走得差不多了。
言今茉才敢低声询问身旁的李薇。
“薇姨，表嫂她为什么突然就去世了？”她觉可怜，但也疑惑，“我去看宝宝的时候，她不是还好好的吗？”
李薇将手放在她肩上，轻轻叹气，“突发血栓，很快就送来医院，没想到，还是没来得及。”
“千南，妈妈知道你听得到。”言倾站在宋千南面前，面露焦急，鼻子的红还未褪散，“你听妈妈话好不好，我们先回家。”
“千南，你别不说话啊。”
“你这样，妈妈很痛心。”
说着说着，言倾用手在他眼睛前晃了两下。
宋千南依旧没有丝毫反应，就连眨眼睛的次数都少得可怜，脸色惨白，两眼空洞，紧闭着的嘴唇微微颤抖，身体两边的拳头始终紧紧握着，手指关节煞白。
言倾心里越来越不安，眼泪如同掉了线的珍珠，一颗接着一颗往下坠。
“千南，你别吓妈妈好不好？”言倾握住他冰凉的手，放在心脏位置，“你这个样子，妈妈看到真的好害怕啊。”
“千南哥，我们先回家好不好？”言今茉跟着劝道，“你女儿，她还在家里等你。”
“对！对！”言倾用力点头，“恬恬还在家里等着，她已经没有妈妈了，可不能让她再没有爸爸，我们真的该回去了，千南。”
言倾的那句“千南”，几近哀求，更是害怕。
听到“恬恬”两字，宋千南终于有了反应，他松开紧握的拳头，用尽全身力气，冲着身边的人努力扯了下嘴角。
“我没事，我们回家吧。”
“好，我们回家。”言倾松了口气，“回家。”
宋千南站的时间太久，走起路来有些别扭，整个人就好像随时要散架一样，却努力拖着沉重的身体先行一步。
言倾临近崩溃的情绪终于被拉了回来，跟在宋千南的身后离开。
……
红事变白事。
葬礼选择在三天后的一个晴朗下午举行。
一行人身穿黑衣，排成几行，对着墓碑规规矩矩地鞠了三下躬。
也许是接受了现实，也许是压在肩上的责任，宋千南的状态比之前好了些。
只是那双清澈温润的眼睛再也消失不见，只剩下无尽的落寞和深不见底的哀伤。
人走得差不多了，言煦川才匆匆赶来。
将近两个月未见，他变得有些憔悴，胡子清渣明显，头发有些遮眼。可是他上扬的眼尾始终提醒着，他依旧还是那只骄傲而孤冷的狐狸。
他穿着一袭黑衣，身上自带的少年气息已荡然无存，接替这股少年气的，是成熟的味道。
言煦川上完香，与宋千南并肩站着，犹豫了片刻才将手搭在宋千南肩上。
宋千南侧头，勉强扯出一抹笑。
两人没说话，却又好像说了好多话。
言今茉安静待在一旁树下，沉默的看着那两个男人的背影。
小时候总想着长大。
长大以后想回到小时候。
看着他们的背影。
突然间，她也不是很想长大了。
言今茉不舍得上前打扰，选择默默地离开了墓园，叫了辆车，回到学校。
出租车上。
她盯着窗外许久，后来拿出手机，正想按掉静音键，映入眼帘的是一条新消息弹窗。
言煦川：【人呢？】
言今茉回复：【回学校路上。】
言煦川：【噢。】
出租车继续行驶着，她按灭手机屏幕，身体往后靠，闭上眼睛。
墓园大门外。
言煦川站在车旁，低头看了眼手机，指腹点了屏幕好几下，拉开车门上车，将手机丢到副驾驶的位置上。
“这么久没见，一句话没说。”
他打开车窗，左手支着窗沿，右手握着方向盘，忽而一笑，他轻轻摇头。
“小鬼还是长大了，长大多没意思。”
接下来的几周，高三学子陷入了极度痛苦的复习冲刺阶段，每天不是教室就是宿舍或者图书馆，就连平时人满为患的学校食堂到了用餐时间，桌椅还是空了一大半。
高三楼层的走廊外，再也没有往日热闹，安静得十分诡异。
学生之间偶尔的话题，再也不是某个人的八卦，而是除了试卷、试题还有就是上次模拟考一共答对了几道题。
……
六月末。
高考正式进入倒数。
在无数位学生和家长的反复请求下，宿舍的风扇还是没被换掉。
言今茉的舍友们再也坚持不住，毅然决然的选择了搬离宿舍。
尽管回家住的代价，就是要每天早出晚归，但怎样也总比待在这样的环境里学习来得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