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已至。
他坐在别墅二楼的书房里,面带笑意地端详着从艺术展上淘回的一幅油画。画中的年轻女子正在飘雪的街角兜售玫瑰。
“多棒的画,光看人物的姿势和表情就知道是不可多得的杰作,而且背景也描绘得颇有意境。居然就这么贱卖了。”
他一边感叹世人眼光的俗劣,一边又沾沾自喜,认为捡了个大便宜。
把画挂上墙后,他随手拿出一本保罗·霍尔特的《恶狼之夜》阅读起来。最近他疯狂地迷恋上了推理小说。单身贵族的生活让他有更多时间投入到自己感兴趣的事物中,从而摆脱随寒流而来的孤独。
“笃笃笃。”
似乎有人敲门,因为窗外风势太猛的缘故,响了好久他才听见。
以为是某个送错地址的外卖员,不料门外站着一位衣衫单薄、背着双肩包瑟瑟发抖的少女。
“求求你!”她睁着惊恐的双眼,“有人跟着我!”
“谁跟着你?”他问。
“是他!就在那儿!一直跟着我!”
他朝少女手指的方向望去,湿漉漉的道路上空无一人。
“除非我眼花了,否则那儿一个人也没有。”
“真的,我没骗你。”
“我可以跟你过去看看。”
“不,我不想过去。”
“为什么不报警?”
“我手机没电了。”少女往身后瞥了一眼,似乎冷静了一些,“算了,我还是走吧,打扰你了。”
“等等。”他说,“不介意的话,你可以在我这儿充个电。”
“真的吗?”
“嗯,进来吧。”
“谢谢。”
少女脱掉脚上透着水渍的帆布鞋,赤脚走进屋内。
“穿这双拖鞋吧。”
“不了,我的脚湿。”少女看到自己在地板上留下的潮湿脚印,停了下来。
“没关系,坐。”
他回头从卫生间里端出一盆热水,搁在少女的脚边。
“泡一泡吧。”
“啊,那多不好意思。”
“别客气,都怪这天气,一秒就入冬了。”
“是啊。”
少女把冻得通红的双脚伸进热水盆,幸福的笑容里仍有一丝担忧的神色。
“别害怕,这边的治安很好,没人敢乱来。”他说。
“那可不一定。”
他没理会,望着地板上的双肩包问:“你还是学生吧?”
“不是,我自食其力。”
“怎么自食其力?”
少女嗤嗤笑了下,从地上捡起那只款式老旧的双肩包,拉开拉链,变魔术似地掏出一束鲜艳的红玫瑰,每一朵都娇艳欲滴。
“很漂亮的玫瑰。”
“是假的,”少女说,“是我手工做的。”
“很棒的手艺。”
“那只是我的副业。”
“哦?你的主业是什么?”
“嘻嘻,你猜。”
“我可猜不到,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
“你应该不到十六岁吧?为什么不继续念书?”
“错,我十八岁了。”少女转了转眼珠道,“大叔,你能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当然。”
“你喜欢脚吧?”
“啊?”
“因为你一直盯着我的脚看。”
他吓了一跳,慌忙移开目光,双颊涨得通红。
“你的脚很精致,好看。”他故作镇定地以品鉴艺术品的口吻说。
“是吗?不止你一个人这么说哦!”
像是故意要给他看似的,少女把脚抬高,同时拿起他放在茶几上的一块崭新的毛巾,轻轻擦拭起来。
“听说脚好看的人,会比较幸运。”他开始夸夸其谈。
“为什么?”
“因为脚好看的人,心地也一定善良,所以会好运相伴。”
“那可不一定。我妈妈的脚也好看,她去年被车撞死了。”
“这……我很抱歉。”
“没关系,我继父也跟你一样喜欢脚,每次我回到家,他那双猥琐的眼睛就没从我的脚上离开过!”
他如遭雷电击中,完全不知该怎么回答。
“呵呵,这都是小事,还有更过分的呢!算了,不说了。知道我为什么要自食其力?因为我要离开那个家……你知道跟着我的人是谁吗?就是我的继父!不过他现在的关注点已经不在我身上了。”
“你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先生,你一定很有钱吧?”还没等他回答,少女脸上浮现出一抹狡黠的笑容,“看到钱,我的继父就会暂时忽略我了,他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你知道吗?这个滚蛋现在正从窗外看着你呢!”
他吓得从沙发上滑了下来,回头,窗外只有鹅毛般飘落的雪花。
与此同时,一种莫名的不适感萦绕在他的周围:自少女进门后,这个夜晚就变得不太对劲,到底是哪儿不对劲一时间又说不上来。
片刻后,他想到什么似的,突然跑上楼去,直直地盯着书房墙上那幅新买的油画。
画中的卖花女子不见了!只有空无一人的街道!
而且,没有了卖花女的街道,跟原来的完全不同,看上去倒是与他门口的这条路分外相似。
不可能!这幅画明明不是这样的!莫非出现了幻觉?他闭上眼睛再睁开,面前的画仍然没有变化。
不过他几乎可以确定,曾经出现在画中的女子跟楼下的少女长得如出一辙。
这时,楼下响起少女略带歉疚的声音。
“抱歉大叔,我太激动,说得太过头了。借你吉言,希望从今往后能好运相伴。再见。”
“等等!”
他追下去时,少女已经不见了,她的双肩包和鞋也不见了,就像从没存在过。只有敞开的门证明她是从这儿出去的。
他探出头去,门外并没有少女离去的背影。
“真是一件怪事!”
他关上门,将寒流挡在外边,再次跑回书房里,审视那幅油画……
画中,卖花女正在飘雪的街角兜售玫瑰……
某艺术展上。
一幅另类的油画引起了人们的议论:那是一个站在书房中间的男人,他瞠目结舌地凝视着画外……
“他的表情好诡异!看到了什么呢?”
“谁在乎他看到了什么,总不会是看到了你这张脸吧?可怕的是左边的那张写字台,你没发现有个男人藏在下面吗?”
“天啊!我居然没看见!他手里拿的是什么?一把匕首!”
“真想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
“嗷!你好变态!”
“听说这幅画出自一位非常年轻的女画家之手,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