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长呢,又是为什么在这里?”柏川一边镇定地回答一边看他藏在背后的手。
这姿势…不会握着刀吧?
“我过来散散心罢了。这间教室只是个废弃的美术室,没有什么好看的。柏川同学,你还不回教室吗?”他眯了眯眼。
柏川的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着:面前这个人很危险。
“呵呵,我准备回去了。对了班长,你的手里拿着什么呀?”他强压下不安,开口问道。
“啊,”陆沚慢慢地将手伸出,手背对着柏川,“这个啊,是美术室的钥匙。”
钥匙?为什么在他手上?而且,为什么不放口袋里?
然而陆沚像是没打算解释,转身离去。
也就是在那一刻,柏川看清了陆沚手心握着的东西。
——是刀片。
“他在威胁你。”边烨分析道。
“一旦你仍旧尝试进入美术室,他给你展示的,就不是钥匙,而是刀片了。”
清和想不通:“那美术室里到底有什么,陆沚看得那么紧?”
柏川:“你刚才说苏晓疑似暗恋陆沚…”
边烨:“不,我觉得苏晓的状态不像是暗恋,就算是,她也不会因此自杀。我更倾向于这两件事并无太大关联。”
整个下午,边烨没有看到苏晓跟陆沚有任何互动,她甚至没有分给他一个眼神。
陆沚的出现,就像平整运行的履带上忽然凸起了一片,既突兀又危险,他的身上疑点重重。
边烨叹了口气:“总之,我们之后再想办法拿到钥匙。现在最重要的是,救下苏晓。”
自由活动铃响后不久,苏晓收拾好了书,准备下楼。
即将出教室时,她看到边烨他们三个人聚在一块,商量着什么。
无所谓了,反正他们做什么都不会改变的。
她依旧会被老师体罚,被父亲训斥,最后她依旧会一跃而下,以死亡结束这一天。
最终,她会彻底地自由。
“打啊,你把我打死!”苏晓推开了苏建成,哭着跑走。
她像上次那样,去到体育馆,没有找到夏欣怡。像上次那样,在走回宿舍的路上,停止了哭泣。
啊…明明已经经历过无数遍,她还是厌恶这种感觉——被操纵着,失去自由的感觉。
她浑浑噩噩地推开宿舍的门,却看到舍友清和坐在床上。
清和看见苏晓回来,惊讶地笑道:“啊,你也回来休息啊。”
“嗯。”她应了一句,往阳台走去。
“哎,夏欣怡说她今天有事,忘记跟你说了。”清和起身,紧跟在苏晓后面,语速飞快。
“好。”她的手刚碰到阳台门把手,便被清和握住了。
苏晓抬起头,双目无神地看着清和,然后她微笑着,说道:“怎么了?我上个厕所。”
清和赶忙松开手,面露尴尬地说:“哦,不好意思啊,我有点事想跟你说,很重要的事,那你先去厕所吧。”
苏晓于是拉开门,在进入到阳台的那一刻,她便飞速地反锁。
透过玻璃门,她看见清和面色慌张,双手用力地拍打着玻璃。清和的嘴一张一合,在喊着什么,可是她头也没回地转身了。
她的耳边嗡嗡作响,所以她什么都听不见,也不想听。
苏晓面无表情地站上破旧的栏杆,闷热的风迎面吹来,她看着树枝上的小鸟,仿佛坠入了一场甜蜜的梦。
梦里她有一双轻盈的翅膀,轻轻扇动,她便飞往云端,飞往任何她想去的地方,身体是那么轻松…仿佛只要任由自己下落,她就能拥抱整个蓝天。
于是她开始下落…下落…
她像个孩子般笑了,张大了双眼,想要再多看看这天空。
下一秒,她却被一双纤细的手紧紧抓住了。
苏晓疑惑地向上看去,看见清和憋红了脸,紧紧地抓着她。
“抓住我…”清和咬着牙,仿佛全身都在用力,可这具女高中生的身体实在太孱弱,她的手也在颤抖着。
快点来啊…柏川!
“你放手吧。”
“你…看看下面。”
苏晓于是低头,她看见一张军绿色的垫子,大概是从体育馆借的那种。他的父亲和边烨站在旁边,焦急地抬头望着她。
父亲的眼里满是泪水,干裂的嘴唇轻颤着。
“…多此一举。”苏晓喃喃。
这样的话,万一死不了就麻烦了。
于是苏晓抬起另一只手,试图抓住清和。
可这一瞬的发力使她的重心一下子下降,变得更加岌岌可危。
苏晓看着自己逐渐滑落的手,有些好笑地想,或许自己终究是要坠楼的,也许这也是“修正”的一部分吧。
清和的手心出了汗,她艰难地抓住那几根手指。苏晓闭上眼,准备迎接自己的结局。
就在此刻,一双大手抓住了她的小臂,苏晓惊讶地睁开眼,看到满头大汗的柏川骤然发力,将她缓缓拉了上去。
在他的帮助下,苏晓回到了阳台,可她呆呆地坐着,看着几近脱力的清和,还有不停喘气的柏川。
“为什么…”
匆匆赶到的苏建成抱着呆愣的苏晓痛哭流涕,吓得脸色刷白的宿管不停地拍着胸脯。
“嗨呀,还好你们赶到的及时啊。”宿管阿姨轻拍柏川的背,说道。
“恰好看到了,苏晓同学没事就好。”
柏川礼貌地微笑着,心里想着还是忽略掉他们想尽办法将苏建成留下来然后发现宿管坚决不让男生进女生宿舍后让清和拿着阳台钥匙守在宿舍里然后他们去体育馆借垫子接着柏川赶忙向宿管说明情况夺命狂奔到五楼才救下苏晓这件事吧。
还好这个世界的nc虽然异常冷漠,但还是有基本的行动逻辑的。
虽然他们也曾想过阻止苏晓进宿舍,但那种状态下的她,大概率也会想其他办法结束生命,那样想要阻止的话就更难了。
让苏晓出现自杀行为然后阻止,这样既能保住她的生命,也能让她得到重视。
这个计划的风险不可谓不大,能否成功也全看柏川和清和的行动够不够快。为了上最后一层保险,他们还特地借来了体育馆的垫子,虽然没那么软,但起码能保住性命。
好在…成功了。
学校没有心理医生,于是学校决定先让苏建成将苏晓带回家,安抚并开导一下孩子。
这样一来,苏晓应该就不会想不开了…边烨本来是这样觉得的。
但他看见苏晓平静地坐上苏建成装货物的三轮车,向刚刚安慰了她许久的清和挥别时,他突然有些不安。
这样…真的可以吗?可…为什么任务目标还没有显示完成?
三轮车上的女孩向他们微笑着,那笑容不像是感谢,更像是——凄凉。
边烨心里忽然咯噔一下。
此时,站在他们身后的清和忽然出声。
“喂...你们看这个…”
清和捧着那本编号“3”的日记本,递给边烨和柏川,那是清和刚刚在寝室里找到的。
笔记本的最后一页,赫然写着:
“距离高考还有33天,我被困在了这一天。”
苏晓跟着父亲回到了家,一路上父女俩都沉默着。
她走在狭窄的楼道里,年久失修的楼道灯以刺眼的频率闪着,无痛人流和重金求子的小广告凌乱地散布在混凝土墙上。
苏建成走在她前面,父亲的背影不知何时佝偻了下来,霜雪般的白发落了满头。
门锁有些坏了,苏建成花了好一会儿才拧开。他放好钥匙进了门,往妻子的房间走去。
这会儿,一位中年妇女也打开房门走了出来,苏晓认得那是父亲的妹妹,名叫苏娟,大概是来帮苏建成照顾母亲的。
苏姨的手上还端着一碗白粥,见苏建成回来了,她连忙放下粥,一边拿着发黄的毛巾擦手一边说道:“哎呀,黄丽今天喂一口吐一口,我好不容易才喂进去半碗。”
“她今天翻身怎么样?”
“不安生呀,老是动来动去的,我费了老大力气。哎,你们回来啦,我就先走了,还得回家照顾孩子呢。”
苏建成连忙送她出去,临到门口,他叹了口气说:“真是麻烦你了。”
“没事没事,哥,我知道你生活也不容易,但我家大的今年也要上高中了,哪都缺钱。”
“下个月,下个月我尽量还你。”苏建成低下了头,语气里满是愧疚。
“诶,那你们父女俩,也好好谈一谈哈,没有隔夜仇的嘛。”说着,苏姨暗暗地瞟一眼沉默的女孩。显然,父亲已经将她要跳楼的事跟苏姨说了。
苏姨走了,苏晓走进母亲的房间,看着躺在床上的她。
她的植物人母亲,从前有着明亮的眼睛和温柔的笑容,如今却只能安静地躺在病床上,身材因肌肉萎缩而变形,偶有动作也只是不自主地抽搐。
苏晓为她擦了擦身子,轻轻地将她翻身。
做这些的时候,她的父亲就在门外看着她,也没出声,只是不停地抽烟。
抽完烟盒里最后一根烟,苏建成和苏晓在房间外坐下。
他们的房子是一室一厅,因为母亲需要一张适合的床,所以母亲睡在房间里的床上,苏建成在床旁边铺了一张草席,方便每两个小时起身照顾她。
客厅很小,堆满了各种杂物,包括母亲的药品和已经积灰的画具、雕塑。
她以前喜欢雕塑,老师夸她是有灵气的。但是雕塑材料太贵,父亲觉得这些耽误学习,她便渐渐放弃了。
如今,苏晓环顾着不过十几平米的客厅,感觉一切都是那么陌生。
她生在这,长在这,却也永远困在了这。
她痛苦的一生不过是供人消遣的游戏,从头到尾,都毫无自由可言。
“你觉得你这样做,对得起我吗,对得起你妈么。”苏建成抽着烟,开了口。
“……”
“你一跳,倒是什么都轻松了。可是你想过我们没有?我们辛辛苦苦拉扯你到这么大,你跳了我们怎么办?你姨,你叔,他们怎么办?”
“我也不是要你考上清北呀,你看,我有拿清北压过你吗?你哪里来那么大的学习压力?”
“我告诉你,你要是这点苦都受不了,还闹小性子寻死觅活的,以后上社会有的你吃苦!”
苏建成说得正激动,苏晓突然面无表情地打断他说:“我是不是从来就没让你满意过?”
“你觉得你做得能让我满意吗!”
是啊,游戏设定里他就是一个这样的父亲。
“我死了你是不是就满意了。”
苏建成忽然用力地一把手拍在桌上,本就残破的木桌立刻裂开一道痕,他大吼道:“你有种就别活了!我看你敢不敢跳!”
苏晓抬头看着暴怒的父亲,突然很难过,但她只是淡淡地说:“我去洗澡了。”
“你给我回来,你再走一步我就打断你的腿!”
父亲在身后追着她,可是腿脚不便的他早就追不上自己的女儿了。
虚无,苏晓感到周围的一切都那么虚无,那么不真实。
墙壁仿佛在变形,要将她挤压粉碎,黑夜的怪物张开血盆大口,要将她吞噬殆尽。
可苏晓仍旧清醒,她知道这些都是假的,有那么一瞬,她痛恨自己的清醒。
她拿了件妈妈给她买的橙黄色裙子,走进浴室反锁了门。
苏建成暴怒地拍打着铁门,但苏晓知道,他没有钥匙,铁门也没那么好打开。
如狂风暴雨般的拍打声持续了大概三分钟便停止了,苏晓听见他骂骂咧咧地走开。
浴室里的灯早就坏了,父亲一直拖着没有去修。苏晓家的浴室没有花洒和热水器,她打开水龙头,为自己接了一桶凉水。
她弯下腰,随着水流轻柔地清洗自己的头发。洗发水是灌了半瓶水的,已经很难搓出泡沫了,苏晓干脆把那半瓶全倒在了头发上。
她洗得很仔细,因为学校紧密的课表几乎没有洗澡时间,洗头更是难上加难。
她简单地擦了擦头发,换上那件橙黄色裙子,爬上阳台窗户,在父亲慌张赶来前,纵身一跃。
零碎的记忆在脑中走马灯似的闪过。
看吧,这就是这个nc悲惨的一生。被家庭束缚、被学校管控、被游戏支配……
死亡对她来说,是真正的自由。
……
黑夜,一声冰冷的机械音在边烨睡梦中响起。
【任务目标失败,游戏重置中……】
边烨猝然睁开眼,黑板上血红的大字映入眼帘:
“距离高考还有33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