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秦家楼后，林复又回到了铜雀台。
“如何？”叶思月抿嘴微笑着。
林复没有立刻回答。
对林复来说，未来的自己帮助了秦家楼这件事，并没有让整个事情变得简单，反而让整件事情变得复杂了。
他并不是一个喜欢篡改历史的人，虽然手握这样的能力，但他并不喜欢这种吃后悔药的方式。毕竟几乎所有的问题与困难，通过重来都能消除。
可用这种手段引导致的那个结局，就是“正确”的结局吗？
林复自然是不认为自己的想法会发生变化，就像言喻吐槽他时的措辞一样，林复说到底只是一个披着二十多岁的皮，经历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经历，但内心中还是当年遇到言喻时候的那个高中生罢了。
要林复在这螺旋的悲剧之中吸取经验教训，去否定自己此前给自己定下的种种规矩。
那简直是痴人说梦。
但事实是，未来的自己确实用了“后悔药”，未来的自己确实需要秦家楼。
那必然不是现在的自己需要，对秦家姐弟的需要，对现在的林复来说，恐怕也仍存在于不知何时的未来，不过在逻辑上却很难说得通。
秦家姐弟终究只是异能者而已，只是战力而已。对林复来说，最坏的情况下他可以违背石碑，使用自己全部的力量，摧毁面前的一切阻碍，或者干脆用时空湮灭掀桌子。
所以这种需要不是战力，或者说，不是单纯的，来自于林复自身的战力。
那么这种需要是为了什么呢？
或许林复可以询问未来的自己，对于能够自由穿梭于时空的林复来说，这是一个在技术上可行的选项。
只是想到自己在获得这身能力的时候，与那些不同时间线上的未来的自己接触的体验，相比于在这里猜谜，林复更讨厌和自己接触。
毕竟他曾为之付出过生命的代价。
不过眼前的问题是叶思月。
未来的自己到底告诉了叶思月什么，徒雷斯叛国所引发的一系列事情，叶思月到底知情到了什么样的程度。
如果未来的自己作为幕后的推手参与了整个事件，那么这个未来的自己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又想把事情推向哪个方向呢？
“你不要做多余的担心，复。”叶思月见林复久久不说话，似乎是开导一样，试图让林复奔跑的思绪停下来。
“他对我说，所有的一切都将结局引向了那个‘正确’的结局。”
林复撇了一下嘴，任何一条时间线上的自己都会觉得自己把一切引向了正确的结局，但是他的正确未必会是自己的正确。
“他以他的名字起誓。”看到林复的反应正如同那个他所说的一样，叶思月也不得不把他交代的最后一句话交给了林复。
“名字？”林复的表情似乎是听到了什么令他极为吃惊的事，他睁大了眼睛看着叶思月。后者显然并不习惯这种视线，稍稍偏过了头。
“我还有一件事比较好奇。”叶思月的眼睛中闪烁着让人炫目的光芒。
“不会是——”
“你和言喻的事，复，告诉我吧。”
林复苦笑着摇了摇头。
“我感觉你们两人之间虽然十分默契，但是隔阂也在加深。”
叶思月的话直戳中了要害，林复的表情轻微扭曲着。
言喻与林复是高中一个班的同学。
彼时的林复已经得到了能力，或者说，他的能力中相对不重要的那一部分。
还没有学会敬畏的他，常常在夜晚向时空当中投入一瞥，借此打发时间。
但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个虽然同班但是几乎毫无交集，身为优等生的言喻，居然会因为他的能力而扯上关系。
那是林复的世界的事，一种特殊的敌人，在林复注意到的时候，已经纠缠在言喻的精神之中超过了三年。
据言喻的描述，这敌人在不断消磨着言喻的意志，试图将她的意志摧毁，使其沦为躯壳。
具体的步骤是，在言喻的精神空间中，将言喻碾成粉末。
每天三次。
林复在某种宿命的机缘巧合下注意到了言喻的问题，这问题对林复来说几乎是举手之劳。如果按照童话的剧本，林复帮助言喻解决这困扰她多年的痛苦，由此两人相识，最终坠入爱河。
但林复此时已经抱有私心，而这也是此后的日夜之中，他无数次诅咒自己的缘由。
虽然与言喻并无太多交集，此前林复也几乎没有注意过言喻，言喻也并不能算是林复所喜欢的类型。一切的源头，皆为林复缺少同伴的孤独。
林复的能力来自于其他平行世界的自己，后来他才知道，几乎所有平行世界的自己都被其他的自己授予了能力。
不过林复最别扭的一点就是，他并不喜欢自己，所以在授予能力的过程中，口头的辱骂和物理上的殴打已经不能算是恶劣，林复本人也数次生死一线，甚至真真切切经历过死亡。
林复需要一个能够表露感情的同伴，而在看到言喻的时候，他的私心终究变成了恶。
原本可以轻松消灭折磨着言喻的敌人，可他却在那之后，切断了言喻与世界在时空上的联系，强制性地把言喻拉来了他的世界。
“这些事，你后来跟言喻说过吗？”叶思月问。
“如果这么简单就好了。”林复的表情扭曲得有些滑稽。
言喻的头脑实在是聪明过分了，她很快就明白了林复切断她与世界在时空上的联系是件多此一举的事。林复在等待着言喻向自己对质，却没有等来那一天。
言喻就像是不知道这件事一样，一如往常。
“会不会是你想多了，她其实不知道？”叶思月问。
林复摇了摇头：“不可能的叶姐，言喻她——她知道一切，没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
叶思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短暂的沉默之后，叶思月突然抬头，看着林复：“也就是说，虽然她知道你以你的方式毒害了她，但她没有表现出介意的意思，反而好像还对你抱有感情？”
“这已经偏离‘正确’太多了。”
叶思月叹了口气，她坐直身子，似乎是说教一般的口气：“复，感情这种事无关正确与错误，这本来就是不讲道理的。不过你们两个这样子不也是挺好的吗？言喻她爱着你，所以就连你给的毒药都甘之如饴，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最近生意怎么样？”林复回到量子的时候，店里客人还不多，参阙还没有忙起来。
“一如既往的惨淡啊老板。”参阙整理了一下制服，继续擦她的桌子。
参阙是量子的服务生，算是最近一个月刚刚招来的。虽然是新人，可工作能力却很强，毕竟有十一税撑腰，林复开出的薪水还是相当丰厚的。
“本尼呢？”
“他啊，好像家里有些事，大约要一刻钟回来。”参阙头也没抬地说。
“哦，这样。”林复环顾四周，身为调酒师的本尼如果不在，言喻又没有回来，那店里就只剩下了自己和参阙。
“店里人是不是太少了，还要再招几个。”林复喃喃自语道。
“我觉得不在于这个，老板。老板你的心思就不在做生意上，不如试试当年徒雷斯将军的办法，流云阁的那种模式，做个万事屋，把我和本尼留下来给你们打扫卫生看门就好。”
林复摇了摇头，虽然一开始他是想着像流云阁一样。可他还是想着逼徒雷斯现身，所以才从流云阁的原址上搞了这么一个惨淡的酒吧，一想到徒雷斯看到这酒吧的样子应该要气得跳起来，林复就想笑。
可现在都不同了。
“我要上去休息一会儿，有事的话再上来找我。”林复扔下这样一句话，走了上去。
二楼算是林复和言喻的家，还有办公室。林复走上楼去，瘫倒在办公椅上。
今天还不算坏，见到了托马斯，秦家楼也是盟友。接下来就要看言喻能从琅环阁带回什么信息，再就是四方会谈。
林复睁开眼，向着办公室的角落里看了一眼，这在这一个月里面，几乎是他的一个习惯。
那里是一个玻璃柜，里面放着两把手枪，名为“雷神”与“寒霜”，是徒雷斯的配枪。
雷神那夸张的金色和寒霜的暗青色，让林复感到一种莫名的怀念，想到第一次见到这对枪的时候的时，他又不禁笑了出来。
但笑着笑着，他的表情突然凝固了，他应该早注意到这一点违和之处的，就是这一点违和之处，造成了眼前一切的不协调。
言喻呢？言喻一定早就知道了，言喻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呢？
渡边闻一郎死的时候？对，没错，如果是言喻的话，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注意到这件事了，那也就是说，在那个时候言喻就已经洞悉了整个事情。
那叶思月最后又说的最强异能者又是什么意思呢？
不，那都不重要，那都只是无关紧要的细节。而这一点违和也就意味着，这件事的结局——
“不！”林复此时终于明白了这个故事的结局，复杂的情绪涌了上来，他想要哭，却终究是也没能哭出来。
“小林同学，看来你终于明白了。”言喻出现在了林复的身边，她轻抚着林复的背，试图安慰林复。
“喻，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林复抬眼看着言喻，双目渐渐布满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