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眠赶到医院时，白璞玉还在昏迷中。
她浓密的眼睫轻轻垂在肌肤上，睡态很恬静，可云眠总感觉母亲是皱着眉的。
“抱歉。”指尖轻轻拂过白璞玉清秀的眉梢，看着她逐渐恢复健康色的脸庞，云眠心底的自责在疯狂翻涌着。
对于那辱骂声他已经习惯了。
可是母亲不一样。
从小到大他一直都是老师邻居表扬的对象，车祸前母亲听到最多的就是某某某说，他家儿子将来一定有出息。
可现实就像是一把沉重的斧头一样。
给了他们重重的一击。
母亲本来性格就温柔和善，怎么可能受得了别人用肮脏低贱的词辱骂自己的儿子。
是他还不够细心。
只顾着和沈听澜谈情说爱，忽略了母亲的情绪。
眼泪不知不觉溢满了眼眶，随着眼角滑落，染湿了云眠牵着母亲的那只手。
云眠第一次觉得泪腺发达也是件坏事。
他刚打算扯张纸擦了擦母亲的手，谁知手还没来得及抽开就被白璞玉攥紧了。
“眠……眠……”
白璞玉眼睛还没睁开，可嘴里不停唤着云眠的名字，额角还溢出了薄薄的细汗。
显然她做噩梦了。
“嗯嗯，我在，妈妈我在。”云眠反手握紧白璞玉，顺道还用另一只手帮白璞玉擦着额头的细汗。
“别……别骂眠眠……我家眠眠……最……最好了……”
云眠怔了几秒，微红的唇角勾起一抹甜甜的笑容，亲昵地用脸颊蹭了蹭白璞玉的掌心。
“嗯嗯，你家眠眠最好了，喜欢他的人很多，没人骂他，没人骂他。”云眠边哭边回应着母亲，无意间尝到了眼泪。
味道冰冰凉凉的还很咸。
不过听着耳畔回荡着温柔嗓音，云眠却觉得眼泪竟然也是甜甜的。
“我们眠眠最……最好了……他拿了很多很多……很多奖……一直都是……三好学生……”
“嗯嗯，眠眠最好了。”
这一晚，白璞玉睡得很不稳定，时不时就会说上几句梦话。
而云眠整夜没睡一直陪着白璞玉。
当晚，沈听澜打来了视频电话，可云眠以困了为借口，故意挂断了。
第二天中午沈听澜又打了电话过来。
云眠盯着手机沉默了几秒，抬眸瞄了眼还在昏睡中的母亲，叹了声气，揉着疲倦的太阳穴走向了窗边。
在电话快要自动挂断的最后一秒，云眠点击接通，直接用娇滴滴的语调撒了撒娇。
“听澜哥哥我好想你啊！”说完，云眠又心虚地瞄了眼白璞玉。
如果母亲看着自己对男人发嗲。
会不会被吓到？
“嗯。”沈听澜低沉地应了一声，紧接着又道：“我已经让导演把我的戏份集中到了这几天，但最快也要下个月才能回来陪你。”
听着沈听澜的嗓音有点沙哑，云眠蹙眉道：“听澜哥哥你别熬夜通宵地拍戏，这样身体会吃不消的，我们又不是不能再见了，我会照顾好自己，乖乖等你回来的。”
“好。”沈听澜顿了顿又道：“我想开视频看看你。”
云眠略带遗憾道：“可现在不太方便，我在排泄废物。”
沈听澜：“……”
瞎编出这条理由，云眠也是出于无奈。
他今天早上洗脸的时候发现自己眼底都是血丝不说，还有浓浓的黑眼圈。
他可不敢跟沈听澜开视频。
其实如果是以前的暧昧关系，云眠肯定会展示自己柔弱的一面，故意博怜爱。
可现在不一样了。
他不想沈听澜为自己心疼难受。
两人挂断电话后，云眠回眸一看，忽然发现白璞玉正半敛着美眸静静注视着自己。
目光是似水般的温柔，带着满满的慈爱。
云眠握紧手机傻愣在了原地。
白璞玉撑着身体缓缓坐起，还朝云眠招了招手：“眠眠，到妈妈这儿来。”
“妈，你醒了。”云眠迈开僵硬的步伐，故意放慢速度，有些别扭地朝病床走去。
等会儿母亲问起网上的事情他该怎么说？
云眠还在纠结如何安抚白璞玉，没想到他刚走到病床前坐下，头顶就落下一只纤细脆弱，却带着丝丝暖意的手掌。
“嗯嗯，妈妈醒了。”凝视着云眠憔悴的面容，白璞玉心疼得揉着他的脑袋，低声哽咽道：“我们眠眠受苦了。”
“妈妈我……”看见白璞玉眼泪夺眶而出的瞬间，云眠的双眼也有些酸涩，可他悄悄掐着自己的双手隐忍着想要把泪憋回去。
见云眠欲言又止的模样，白璞玉摇头一笑，抱住了自家宝贝儿子，轻轻拍着他那消瘦的肩膀。
“没事没事，你不用说，妈妈都知道。妈妈不反对你和沈听澜在一起，只要沈听澜对你好，你们幸福就行了。”
“嗯，谢谢妈妈。”
沉浸在母亲的温柔中，云眠感觉什么解释都是多余的。
还不如就这样抱住母亲。
“妈您是我的vip至尊会员，以后我有什么有趣好玩的事情都会单独发给您，您不要微博搜我名字哦……”
“好，不搜不搜，等会儿我就把微博卸载，反正妈妈爱刷抖音。”
云眠刚想说抖音其实也有，但转眼想想，只要还用社交软件就避免不了负面评论。
他们不可能与社会脱节。
也无法堵住别人的嘴。
只能努力让自己变强，那样才能承受更多的压力。
云眠前几天基本都在床上度过的，身体还没恢复好又连夜坐飞机回来，更别说还熬夜通宵了一晚。
就算是铁打的身体也受不住。
可白璞玉让云眠去休息，云眠却不肯走，偏要腻在她身边。
白璞玉无奈道：“你再这样任性，妈妈只能下床让你在病床上躺会儿了。”
云眠：“……”
最后云眠还是乖乖回了家。
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云眠走出电梯时，疲倦的双眼看着四周已经有些模糊了。
他刚想输入指纹开门，不知道脚下突然踩到了有些又软又硬的东西，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家门口堆有一堆快递。
“怎么有这么多快递？”
他记得自己没买过什么东西。
而且也没什么人知道他家的具体位置。
云眠随便拎起一个快递，瞥了眼寄快递人是【男同滚】。
而收货则写着【欠日的绿茶婊】
闻着空气中隐隐约约散发着腐臭味，云眠唇角勾起嘲讽的冷笑，大概知道了这些快递究竟是怎么回事。
真的是厉害。
竟然人肉了他的地址。
云眠放下快递，先回房间洗了把脸让自己清醒下来，随后把快递一一捡到阳台，又拿出了摄像机。
“不就是想恶心想吓我么？我倒是要看看你们都寄的是什么。”话是这么说，但云眠也不是傻子。
拆快递之前他先找出了打扫房间用的手套和围裙，还在地上垫了一张巨大的塑料袋子，以防恶心的东西脏了家。
点开摄像机后，云眠红着眼眶，看向镜头的瞬间哭得楚楚可怜的。
“警察哥哥们，我回到家发现家里有很多不明的快递，疑似有人人肉了我的地址，闻着气味可能有动物的尸体，我打算报警，但也不太确定，更不想把哥哥们的手弄脏。”
说着说着，云眠拿起了第一个快递，拆开之前他将快递单号信息递到镜头前。
等摄像机对焦后，这才拿起剪刀剪开了包装袋。
是只死耗子的尸体。
陆陆续续开出来的快递有蟑螂，死兔子，按摩.棒，臭袜子……
还有他和沈听澜的写着各种辱骂脏话的遗照。
甚至还有用过的避.孕.套。
忍着腹中翻涌着的恶心，云眠脸色苍白，将唇咬地都破了，才把快递都拆完了。
不过一个快递里面的东西好像是活的，触感长长的滑滑的。
云眠感觉是蛇，没敢打开。
录好视频后，云眠将所有东西都打包放在阳台，脱下围裙后终于忍不住冲进洗手间，倒在马桶上吐了起来。
当晚，云眠在浴缸里放了满满的一盆水。
他用了很多很多沐浴露，将身体的很多处都洗地发红。
有些脆弱敏感的地方甚至都还破了皮。
为什么……
为什么这个世上有那么多垃圾……
云眠将抱紧胳膊，将自己缓缓浸入水中，感觉到冰凉刺骨的冷水淹没了全身，他缓缓勾起了唇角。
是他小时候太幸福了。
所以长大后需要把没尝过的苦难都尝回来么？
可他根本没做错什么。
或许以前他利用过自己的相貌来快速获取钱财。
但是这张脸不就是他的么？
他利用自己的脸有什么错？
他既没有偷！
更没有抢！
还得面对一群衣冠禽兽恶心的眼神，还有时不时袭来的咸猪手。
母亲出事的那年，他才十五，连身份证都没有，他能做什么！
他也只能利用自己的脸……
就算当年他利用脸有错，那他现在有错么？
他只不过想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而已！
就在大脑逐渐失去意识时，云眠的脑海里忽然浮现了沈听澜焦急奔向自己的身影。
沈听澜……
听澜哥哥……
云眠猛地回过神，连忙伸出手攥紧浴缸的边缘，将头冲了出来。
“呼……”
他趴在边缘喘了喘气，水珠顺着湿漉漉的碎发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听起来就像心碎了一样。
“听澜哥哥，我好想……想你回来……”云眠将胳膊搭在浴缸外面，浓密的长睫不停颤抖着，大脑越来越昏沉。
可是他不想让沈听澜担心。
他自己能够处理好这些事情的。
就是……
就是今天太累了……
等他睡一觉……
明天醒来就好了……
云眠疲倦得连冰凉凉的冷水也无法刺激到神经，他不知不觉就趴在浴缸里睡着了。
屋外，他的手机一直在响。
从微信视频，到手机电话，闪烁不变的一直是沈听澜三个字。
四川，拍摄地。
沈听澜蹙眉盯着手机，随着电话再一次自动挂断，他那双琥珀色的双眸直接沉到了谷底。
他再次拨了一个电话过去，与此同时扔下手机，开始解军装的皮带。
一旁正在抽烟的柳辉瞧见沈听澜的迷惑行为，赶紧跑过来阻止道：“好不容易穿好的军装你脱什么啊？”
沈听澜冷声道：“我要回去。”
柳辉瞥了眼被沈听澜打开的手，撇着嘴无奈道：“你回去干嘛，云眠不是已经走了嘛？等等！你别跟我说你想回云眠那儿！”
沈听澜沉默不语，继续解军装。
这时，手机再一次传来了自动挂断的提示声。
柳辉咬牙切齿阻拦道：“你在跟云眠打电话？他没接？可能是人家只是睡了而已，你别想太多了，回去一趟就是几个小时，真有事你也来不及啊！”
“我现在不回去更来不及。”沈听澜直接将军装扔在了桌子上。
柳辉跟着他身后解释道：“诶不是，我的意思是，你如果真的担心的话可以让那边的朋友先替你去看看，我估计摸就是人太累睡着了。”
“他是夜猫子，这才九点。”沈听澜直接加快速度，将聒噪的导演甩在了后面。
拨不通云眠的电话，沈听澜暂时先联系了直升机的那边的驾驶员。
不过柳辉的话让他想到了程御牡。
就算坐直升机回去也需要四五个小时，而就在本市的程御牡不堵车的话，差不多半个小时左右就能到云眠家。
想到这里，沈听澜给程御牡拨了个电话。
电话很快就通了，程御牡那边声音很杂乱，听起来像是在酒吧。
沈听澜直接步入正题道：“表哥，你赶紧去眠眠家里看看，他电话一直打不通，我怕他出事了。”
【啊？你说啥？眠眠咋了？】
沈听澜刚想让程御牡走到安静的地方，但话还没有说出口，微信视频就弹了出来。
瞥见眠眠两个字，沈听澜压根忘记了还在跟程御牡通话，话都没说，直接接通了云眠打来的视频电话。
云眠那边灯光很暗，沈听澜只能迷迷糊糊看清云眠是躺在被窝里的。
他把头都给遮住了，只有眼睛和弧形完美的唇瓣暴露在外。
“对不起听澜哥哥，你打了这么多电话我都没接到，我下次睡觉前一定会记得给听澜哥哥说晚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