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
宝珠园内,只有温窈一个人在吃饭。
江岫白有事,让她自己先吃。
燕临这些天也是神出鬼没的,见不着人影。
至于裴鄞……更是早出晚归许久未见。
那只波斯猫的名字叫月伽聿,是草原第二大部落的人,这次发起战争就有他们部落参与。
本着两国开战不杀使臣的原则,倒没人朝他们发难。
因着他说的消息,温窈不敢打草惊蛇,大咧咧地跑去告状。
就命门口的人若见裴鄞回来,叫他来宝珠园一趟。
“殿下。”
人还未见,酒气已经蔓延过来。
温窈抬起头,看着两个下人扶着摇摇晃晃的人,踉踉跄跄地走了进来。
“殿下。”
那人可真不老实。
醉眼迷蒙地看见她,连忙挣脱身边搀扶他的下人,直直地朝她走来。
“殿下……”
他只喃喃地唤她,却迟迟说不出话来。
温窈不喜欢闻到酒味。
况且喝醉的人会呕吐,不由想要离他远一点。
然而裴鄞眼疾手快。
见她想走,长臂一伸将她捞进怀里,紧紧抱住。
“殿下。”
他满足地喟叹,把下巴抵在她头上。
“怎么这么矮啊,跟小土豆似的。”
?
温窈面无表情地看他。
“你说什么?”
“让微臣咬一口好不好?殿下看起来好甜啊。”裴鄞摸了摸她的头。
低头捧着她的脸,与她大眼瞪小眼。
她深吸一口气。
攥了攥拳头,认真地跟他讲,“裴鄞,粮草并没有送到前线。”
“有人刻意隐瞒消息,这人官职不小。你必须马上去查清楚。”
裴鄞没有说话,只是低头看着她。
漆黑的眸子好像有片刻的清醒,却又瞬间转化为混沌迷离。
“殿下,陪我跳舞好不好?”
“不好。”
温窈不想跟酒鬼说话。
她转身走到门口,想要叫人把他拖走。
然而裴鄞不依不饶地从背后抱住她,格外缠绵地把头搁在她的肩膀上。
“殿下怎么这么坏。”
“让微臣做事,总要给点奖励吧。”
“你清醒的?”
温窈语气不善,已经生气了。
“看见殿下想走,就醒了些。”
“那你醒得可真是时候。”
她漠然地道,“谁允许你抱我的。”
“殿下不是喜欢微臣吗?”
他轻叹,好似疑惑不解,“现在又不喜欢了?”
……
温窈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给他。
裴鄞心安理得地拿在手里,贴在自己脸上。
好香好软,“这是奖励?”
“这么好满足吗?”她淡淡道。
“微臣要和殿下跳舞。”
显然,他并没有那么容易满足。
“不许你抱我。”
他们之间的拉扯还没结束,这是在浪费新鲜感,浪费她的精神食粮。
“再抱一会,好不好?”
“你想跳舞还是再抱一会儿?”
“……跳舞。”
啧。
“那你回去沐浴更衣,我不喜欢酒味。”
“好。”
裴鄞听话地放开她,脚步打拐地慢慢走向门口,“那你等微臣一会儿,好不好?”
“快去。”
温窈不答,只催促道。
“好。”
待下人们簇拥着将他搀扶回去,她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
“把他带回去后,直接锁在房间里。”
“是。”
……
早上,裴鄞已经酒醒了。
他来宝珠园求见,温窈并没有见他。
只叫下人将一封信交给他,就把他关在了门外。
他拆开信,看着里面的内容久久没有说话。
合上信,漆黑如玉的眸子静静看着头顶的三个大字。
宝珠园字体稚嫩,甚至回锋还去涂抹结构,可见书写之人实在不善书法。
据说这是皇帝亲自给长乐公主写下的,连名字也是他取的。
他不由想起那日朝堂上。
那明黄色身影明明狠戾暴虐,却因为妹妹的崇拜高兴得直接应允,仿佛可以满足她一切要求。
说起来……他该感谢殿下的。
“公子,霍老已经在等您了。”
随从显然很兴奋,不愿让他耽误了时辰。
裴鄞没有说话。
只是心思沉重地缓缓闭上眼睛,仿佛在犹豫着什么抉择。
风吹拂在他耳边。
他想起进京路上所见贫瘠的田地,想起路过妓院时女子被逼良为娼的哭泣,想起风评极好的某地知县活生生撞死在正大光明的牌匾下,想起被地主折断手脚的佃农,还有那样高的税,那样撕心裂肺的哭泣,官员仓库里那样深的米。
还有那株,这座府邸里最娇艳的花。
他该拿它怎么办。
这样娇惯,这样骄傲,这样叫人欲罢不能的小姑娘。
……
过了片刻,他再次睁开眼睛。
许是心中已经有了决断,眼神再次恢复了笃定沉静。
“走吧。”他淡淡道。
“是。”
与此同时,霍府。
修长白皙的手指拿起一碗茶,与对面穿着家居服的老人对饮。
“公主不喜酒味。”
江岫白笑眯眯地抬手示意,“我就以茶代酒,敬您一杯。”
霍安眼中的冷色一闪而过。
脸上却佯装不在意地道,“无妨,江公子随意就好。”
江岫白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微微颔首。
“您说的我已经清楚了。”
“只是公主的安全要得到保证,我不允许任何人对她动手。”
霍安闻言,马上保证,“江公子放心。”
“老夫也只是为了裴郎着想,有句话说得不好听,你可不要介意。”
“您请讲。”
“长乐说到底,就是个人尽可夫的娼妇,裴郎这孩子虽然聪明,到底是没经历过大风大浪,容易受到她的迷障蛊惑。”
“老夫可不愿看着他走错了路。”
“待事情尘埃落定,老夫就让那位休了她,把她派去齐国和亲,与你房中做个暖脚的丫鬟,也算是抬举她了。”
江岫白低着头,轻笑着看着杯中缓缓飘浮的茶叶。
茶叶无声地悬浮在翠色欲滴的水里,却丝毫无法在他的眸中落下痕迹,他眼眸黑沉沉的,几乎克制不住的冰冷渗透伪装,狂躁地想要把一切撕碎。
“霍老,说的极是。”
他眉眼含笑,云淡风轻地抬起头,“不知您可有孙女?”
“老夫的确有个孙女。”
霍安见他有答应的意思。
即将是一条船上的蚂蚱,当下也不隐瞒。
“说起来也快要及笄,配裴郎绰绰有余。”
“老夫也有意撮合他们,就看我家莹莹瞧不瞧得上他了。”
他捋着胡子笑眯眯地说着。
完全没注意眼前若皎皎白月般温润如玉的人,眼睛却如同盯上了猎物,变得幽暗森冷。
“既然如此。”
江岫白微笑地站起身,“霍老。”
“就到这里吧,出兵的事我会考虑的。”
往往这样说,就已经八九不离十了。
“好好好。”
霍安也识趣地站起来,“江公子可要好好考虑,老夫一直等你的消息。”
“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