沛城。
某府邸内，桌上的人已经坐齐了。
裴鄞进来的时候，与其中一人视线对上，慢慢停下了脚步。
那人看着他，似乎并没有惊讶。
微笑颔首，“裴公子。”
门口，霍安缓缓关上门。
见此情形，拍了拍自己得意门生的肩膀。
“裴郎，江公子也是我们大计中的一员。”
裴鄞没有说话。
不动声色地垂下眸子，坐到与江岫白面对面的一个位置上。
江岫白勾唇，看着他。
“我也是才知道，连裴公子都参与进来了。”
裴鄞看着他，面色漠然，“我倒是没想到，江公子会背叛公主。”
“裴公子不也……啊，我想起来了。”
他轻笑，“你可是恨极了公主。”
霍安听不得他们叫那么亲密。
忍不住开口，“一个荡妇罢了，还什么公主不公主。”
“等一切结束，还不是江公子府里的可以随意打杀的洗脚婢罢了。”
此话一出，仿佛不约而同的默认似的。
两人都没有附和，也没有说话。
气氛诡异的安静。
桌前首位的披着斗篷的男人忍不住了，一把拉开了面罩。
“玛德热死老子了。”
“朕什么时候才能登上皇位啊，你们这群饭桶！都两个月了。”
“霍大人，你不是说朕是天定的九五至尊，居然让朕待在这破地方，连个女人都没有！我不管，今天晚上我必须要见到女人！”
“不然就让你那孙女来！昨天晚上她伺候得朕很……”
“你说什么？！”
霍安震惊地看着他。
那斗篷男人不是别人，正是贤王徐奎。
此时他得意洋洋地继续道，“就是你那孙女霍莹莹啊。”
“朕已经答应她了，等登基就封她为皇后。虽然她已经不是清白之身了，但伺候得朕很满意，朕也就不追究她了。”
？！
霍安嘴唇颤抖，几乎下一秒就要晕厥。
“莹莹？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
徐奎肥厚的舌头舔了舔嘴唇，犹自回味地道，“朕可跟你说，不许再让她和裴鄞接触了。”
“她都说了，裴鄞一看就是文弱书生，不合她的胃口，只有朕的帝王阳气能够满足他。”
“裴鄞，你可别难过。”
“毕竟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
“就算你身体不够好，莹莹不喜欢你，我也不会瞧不起你的。”
裴鄞沉默，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个事情……就真的挺难评的。
江岫白抿唇，眼里的笑意快要溢出来了，“裴公子肯定不会介意的。”
“对吧？裴公子。”
裴鄞没有理他。
只是跟面前大受打击的霍安道，“老师。”
“江公子毕竟与公主青梅竹马，学生只怕……”
霍安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很多。
他抹了一把脸，努力平复自己的心绪。
可能是京中盛传霍莹莹与书生的风流韵事，已经提前给他做过铺垫，生过气了。
以至于现在虽然颓然绝望。
但还是强撑着压下喉间的腥甜和心中的悲愤，缓缓开口，“没事。”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江公子已经跟梁国联系上了，会将军队围堵在淮山一带，那些蛮人也会继续牵制，阻止王翦带兵回京护驾。”
“我们只需要杀掉徐赋，将皇上名正言顺地推上皇位，就万事大吉了。”
裴鄞沉默。
“学生一直没有问老师，您许诺给那些蛮人了什么？能让他们拼尽全力地去攻打嘉陵关。”
霍安顿住。
下意识地看向眼前的年轻人。
他依然淡然沉静，端正自持，仿佛世间没有什么事能让他为之驻足侧目。
这样心思聪颖，理智冷静的孩子。
应该能理解他吧？
“我答应他们，将淮山附近十八座城池送给他们。”
？
十八座人口密集，土地肥沃的城池。
裴鄞闭上眼睛，心中不免泛起冷意。
他竟没想到，霍安居然愚蠢至此。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怪不得当初他执意不退兵，让王翦坚守嘉陵关。
他就是要营造危机的假象，让各地方调兵前往支援，将更多将士困在那里！
见他这样，霍安心中也不好受。
“与之相比，城池是可以再拿回来的。”
“可徐赋那个昏君，若是一直坐在皇位上，才是真葬送先帝呕心沥血维护的江山社稷！这些年来，他做的一桩桩，一件件，哪个不是遗臭万年的程度？”
“我实在不愿意！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与徐娇继续祸乱朝纲，置黎民百姓于不顾！”
“那您答应了江公子什么？”
裴鄞不想听他继续狡辩，漠然地道。
说到这个，霍安理直气壮了起来。
“我答应他，事情结束就把长乐送去梁国和亲。”
……
江岫白看着眼神冰冷的裴鄞。
眉眼含笑地颔首，算是承认了霍安的话，“所以。”
“裴公子可以完全放心，我是双手双脚支持你们的。”
裴鄞的手无声地攥紧。
他紧抿薄唇。
儒雅清俊的脸，向来端正淡然。
他很少笑，很多事情并不能让他开怀 也并不习惯做那些不够稳重的行为举止。
可现在。
他忍不住轻笑，带着嘲讽和冷意。
“老师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你这是什么意思？”
霍安觉得威严受到了挑衅，忍不住质问。
“公主不会和亲的。”
裴鄞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桌上的所有人，包括角落里从始至终跟鹌鹑似的两个大臣。
“我不允许任何人，拿无辜女子的人生去交易什么。”
“谁都不能动她。”
最后一句话，他是对着霍安说的。
霍安气得脸都红了，指着他的手抖如筛糠。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那个浪荡妇人迟早会把你带坏！你的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居然真这样执迷不悟！真是魔怔了！”
“裴郎！你在想什么？”
“她一个人可以换千千万万条将士的命！又不是叫她去死！”
“老师在想什么？”
裴鄞看着他，“公主尚有婚配，您要她去嫁给一个……”
他瞥了一眼旁边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江岫白，“她根本不喜欢的人！”
“这和逼良为娼有什么区别？”
江岫白脸上的笑意淡了，面色古怪地抬眼看着眼前的男子。
“公主最喜欢我了，裴公子没搞清楚吧。”
“江公子还活在白日梦里，公主喜欢的是我。”
“我与公主青梅竹马，你算什么？”
“再好吃的东西也会有吃腻的时候，就算曾经喜欢你，现在也合该喜欢我了。”
……
角落里的两个大臣，匪夷所思地看着他们。
不是，他们有病吧？
霍安已经气得说不出话了。
捂着胸口直接解散了秘密会议，要裴鄞回去好好反省。
究竟是妇人之仁重要，还是千秋霸业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