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府别院。
一间素雅干净整洁的房间，一名年轻人身穿一身素白色的袍子。
正站在书桌上练字。
而在笔架的不远处，正是一本有些褶皱的《诗词辑略》。
这名年轻人， 练了一会儿字，然后仔细比对着书上的字迹，一个劲摇头，“终究是差了很多。”
仔细一看，他写的字体修长险峻，正是长安城中时下流行的瘦金体。
“听闻瘦金体是一个年轻人创作的？还是一个神医？”
杨敬感觉有些荒唐。
他放下手中的笔，挂在了笔架上。
摊开宣纸，漂亮清雅的字体跃然纸上，若是白兴安在这，一定大加称赞。
“这已然是将瘦金体的门道摸清楚了，不错。”
杨敬心境萧索，尤其是想到父亲突发恶疾，原先的叔伯的疏远，一家子的重担全压在自己肩膀上，还有眼下吵闹的长安词宗、神医等称呼，他心里面更是说不出来的郁闷。
从杨景平出事以后，他几乎是把自己整个人都闷在了房间中。
不见阳光。
“吱~”
许娘子心情不错，从外面风风火火闯了进来，“佩之，长安城外终南山下有一场集会，甚是热闹，不如你去散散心。”
杨敬抬头扫了一眼母亲，“不了，我还要看书，逛这些集会纯粹就是浪费时间。”
许娘子有些尴尬，迟疑了片刻还是接着说道：“听说，长安城中的大儒都将会出席在这次的集会上，国子监的学子几乎人人都去参加。”
“哦？”
杨敬眼神一亮，瞬间来了兴致。
许娘子年岁不算大，生了一儿一女倒是依旧保养得极好，身材丰润，看人的时候眼睛里似乎是含着浅浅一层水。
“娘、娘知道你心情不大好，所以这段时间也就、没、没敢打搅你，春闱是眼下咱们家的头等大事不假，可是娘还是担心你的身子，所以、就趁着这次的集会，出去散散心吧。”
许久没有同儿子一次性说这多话，许娘子长舒一口气。
“哎。
“韵灵你应该是见过了吧？
“娘问你印象如何？”
杨敬沉吟片刻，“嗯，表妹知书达理……”
许娘子眉开眼笑，“这门亲事还是你爹在世时候和李将军定下来，后来你爹到岭南做官，两家的关系这才断了下来。
“起初咱们家和李家的地位是差不多的，又因为咱们家在岭南，所以你爹千方百计想要与你寻一门好亲事，这样无论是对你、还是对咱们家总归是有好处的。
“可是你爹在岭南打听了这么多家，总是差了一丝缘分。
“而且这几年下来，长安发生了这么多的事，尤其是去年天下震动，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
“新朝甫立，你爹倒是没想到李将军官职是越做越大，反观咱们家一直窝在一县之地。
“一个是当朝权贵，一个是一眼到头的小小县令。
杨敬听完，有些伤感。
杨景平突发了恶疾，要说父子之间平常的关系倒是说不上多么亲密。
杨景平虽说蜷缩在一县之地，平时也有很多冗杂的事务，而杨敬作为一名官二代，自然免不了沾染上纨绔子弟的恶习，如逗猫遛狗、夜宿画舫。
可一杨景平去世，突然生出来的无力感，让杨敬觉得好像是窒息一那种巨大的压抑陡然席卷了过来，几乎都是全压在杨敬一人身上。
杨敬叹了一口气。
自家父亲突发恶疾，各方面的势力蠢蠢欲动，瓜分自家产业，平日里那些面相和善的叔伯、一起称兄道弟的公子哥唯恐避之不急。
娘又整日里哭哭啼啼，妹妹气势汹汹向自己告状——那些平日里的玩伴都不搭理自己了。
杨敬不得不一担挑之。
他咬咬牙，决定堵上一把，卖祖产、入长安城，一来听从爹的吩咐来李府寻求庇护；二来准备明年春闱的事情。
许娘子见儿子不说话，便主动开口，“佩之，反正娶韵灵作为正妻，这是必须要做的事情。
“成亲后，你要是不喜欢韵灵沉闷的性子，可随着自己的心意纳上几门妾室。
“就算是秦楼楚馆里面女子，只要是你喜欢，可依照自己的心意，领回家。
“虽说李将军是朝堂上的权贵之家，可真要是韵灵进了咱们家的门，就算是大将军、尚书令也管不了男子纳妾。”
杨敬点头而笑，“嗯。”
许娘子心情不错，“当然，这是李将军把你的官职给安排以后的事情。”
“不说了，我要找妹妹约上时间，将长安城中的世家子弟聚集起来，给巧儿好好选上一门好亲事。
“对了。
“你平日里若是看书倦了，可以试着同李将军亲近亲近，反正以后也是一家人，多走动总没坏事。”
说完，许娘子满面春风离开了。
杨敬依然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仿佛在岭南那副贵介公子哥的模样又出现了。
但是，只有他知道，岭南的那个杨家大郎已经没了。
现在只有复兴杨家。
杨敬对着铜镜仔细整理了衣衫，理好鬓角。
娘说得不错，未来就是一家人，不是吗？
杨敬淡淡一笑。
“杨公子，阿郎请你到书房一叙。”
杨敬随着府中仆役，穿过一条长廊，拐过处院落，最终到了一处厢房跟前。
“杨公子，请。”
仆役摆手，接着轻轻将门推开。
“有劳。”
杨敬踏进屋子，向左手边看去，正是李靖。
木质几案上已经沏好了茶，小火炉里面的炭火烧得正旺。
李靖手捧一本书，正是那本《诗词辑略》，在桌子上则是散落一些好像是军中消息之类的信件七七八八摞在一块。
李靖笑容和煦，“佩之来了，来坐。”
杨敬恭敬道：“李将军。”
说罢，盘腿坐下了。
李靖笑道：“不必客套，这是在家，还是依照小时候的称呼就好。”
“是，姨夫。”
李靖，眼下的朝堂上可排进陛下心腹前三的人物。
四十出头年纪，行军打仗作战丰富，关键是这人的文臣管理治吏的能力也是颇为不俗。
你说这气人不？
要不然也不会被李二安排成兵部尚书。
杨敬在用眼角余光打量李靖。
李靖何尝不是在审视杨敬。
一身素色的衣衫，模样周正，不卑不亢，只看这份姿态，倒也是一位不错的少年人。
若是韵灵嫁给他，自然也是不错的。
李靖疑惑而笑，真是奇怪的年轻人。
李靖前日里安排人从岭南搜集而来的情报已经知道了，杨敬十八岁，岭南道潮州五河县官员之子，少时逗猫遛狗、留宿秦楼楚馆。才思敏捷，武艺不俗。
杨敬看对方一直不打算开口，两下陷入了沉默，决定占据主动。
“姨夫，我先前胡闹的事情你可能听说了，我爹去世的时候，我答应过我爹，痛改前非，支撑起我杨家门楣。”
“多说无益，请姨夫静待我表现。”
李靖颇为意外，讶异道：“这么说，岭南那些关于你的事情是真的。”
“嗯。”
“倒是实诚。”
李靖笑了两声，“佩之，我与景平兄的之间的约定就是酒后失言，前段时间若不是你们登门，我自己都忘了还有这一桩事情。
杨敬刚要开口，李靖摆手制止了他。
“不急，自古以来，儿女成家不外乎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是我家的事情并不是我这个当爹的可以一句话就行了，这件事还是要看韵灵的意思。
“你们年轻人的事情，我也不想掺和进去，还是要看双方的缘分。”
杨敬倒是不好开口，只得端起来茶杯抿了两口。
我必须要借助李靖的力量重建家族的声望。
即使李韵灵长相丑陋，我杨敬照样娶她，想到这，杨敬抿嘴一笑。
何况，表妹的模样属实俊俏，既然这样，我就更不能轻言放弃了。
“佩之，明日终南山脚有一场集会，我知道你现在一心扑在书上，可是也要讲究一个劳逸结合不是吗？”
“是，姨夫。”
时间已经快进入十二月底，天气变得阴冷，天空中经常飘荡着一层乌云。
整个李府院子都被笼罩在一层阴郁的气氛中。
李靖像是突然想起了一件事的，放下了手中《诗词辑略》，毫无征兆问询道：“佩之，你说颉利安分了这么些日子，年末的时候会不会闹腾？”
“啊？”
杨敬虽然知道，李靖存着考量的心思，可是眼下这个问题不显得敏感吗？
杨敬一点也不敢马虎，他开始搜刮肠肚，着眼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