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二十七日早晨,天空中飘洒着纤细的雨丝。两拨人在城外道了别,各自启程了。风穗坐在装有朴素窗帘的大黑箱子里,小手拨开帘子,最后再看一眼逐渐远去德清城门,再看一眼荒芜野地里的累累坟冢;它们在风刀雨剑中伫立了不知多少年,从此不知还能存在多少年。
不多时,马车驶进了狭窄的山道内,从这条路走一个时辰就能到天目山。车夫掂量着口袋里的钱,期待今晚将要品尝的丰盛饭食,哼着小调。这就是幸福,来自生活中的出其不意,比如接到了一位的衣着鲜丽的顾客的临时委托。
突然,箭雨伴着几段滚木从两侧山坡上俯冲下来。车夫一边尖叫一边奋力挥鞭。老马被一段粗木砸断了腿,伴随着一声痛苦的嘶鸣,连带着车体侧翻在地。车夫惊魂未定,起身拔腿就跑,没出几步就被流矢射杀。交叉袭来的箭雨直到马儿不再嘶鸣才停下,一个又一个绑着头巾的脑袋从灌木丛中冒出来,谨慎靠近被扎成刺猬的人、马和车。排头的一个士兵手持佩刀撩开车帘,随后呆呆地站着不动了。
领队严厉地吼道:“说话!”
小兵赶紧回头:“校尉,车里没人。”
校尉有些恼火。他展开手里的地图,手指对着几条描粗的线条比划。良久,他看出了端倪:这处山道的入口是由岔道延伸而来,从另一条路向南走一百余里,再西转进一条小道,可以直达桐庐北境,再向西北就能绕回天目山。如果目标沿这条路线走,大概要多花费半天时间。这支小队在密林中藏了马匹,现在出发追击,能在半个时辰内追上。
校尉令副手率一半人马先行出发,自己稍后跟上,然后和下属一起清理现场。一刻钟后,他注意到有盔甲碰撞的声音在靠近,紧接着刺客小队身后出现了一支八人的重甲步军小队。步卒的长官一步步走近:“在下湖州军巡查伍。阁下是谁的部将,在这里做什么?”
正在回收箭矢的刺客们立刻拔出刀剑,缓步上前。领队看清来者的面貌,示意手下收起武器:“没想到阁下也是将官。我等乃武都节度使麾下侍卫。奉命入城接主君长子归家。路过此地,听到有人求救,赶来救援,可惜晚到一步,盗寇已经逃走了。”
步卒校尉惋惜道:“受害的终究是百姓啊。阁下若是不在意,就由我陪同各位走一段吧,毕竟这一带匪寇猖獗,应当有个保障。”
“不是我不相信阁下。”刺客校尉说着,慢慢把手放在身后,“敢问您为何在荒僻之地着重甲巡查?”他不能在这里被拖住,现在尚有十五人,虽然对方身披重甲,但未必不可一战。
步卒校尉摸了摸护心镜:“这里土匪横行,只许您护卫,不许我护卫了?”
“护卫?谁……”
刺客校尉正想动手,道路另一头传来铁蹄声,一辆马车正疾驰而来,前面有两骑开道,后面跟着三骑,而后三骑又牵着七匹马。眼见进退不得,校尉双拳紧握,尽力抑制住内心的慌乱。
马队在人群前停下。领队这才发现,这些全是自己的马,但马上之人却不是自己的人。众目睽睽之下,车里下来一个身材高挑的中年男子。步卒校尉从容单膝下跪:“卑职奉枢机处议,在此迎接主上回山。”
男子微笑着让下属起身,然后牵住刺客校尉的手腕:“官人,这些都是您的马吧。我看到有蒙面盗贼偷马,就让下人把他们解决了,给您抢回马来。不用谢啊,不用谢,这是小民该做的。小民家在顷苍山上,有空来串门,时刻恭候您的大驾。”说罢,男子下令留下战马,领着一干人等扬长而去。
刺客校尉捻着手上的血渍,突然怒气发作,将地图甩在地上,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愤怒:“我的人……我的人!李誓,我必杀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