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吱……”
保安室的门突然打开,那道手电光打断了他们之间的交谈。
在保安逐渐接近的脚步声中,程绪保持着缄默,双拳紧握,因为过分用力而不断颤抖。
等到值班的保安巡视完一圈,程绪的呼吸才逐渐平稳下来。
“你真的能带我跑出去吗……”
“不一定能带你跑出去,但我绝对会带你跑。”
墙那边的声音有些疲惫,但又带着一丝不肯放弃的执着,在程绪已然枯萎的内心中点燃了一缕火苗。
记忆中的场景开始变幻,黑色的光影翻转折叠,那只剩下痛苦与无聊的禁闭室变成了一道伤口,逐渐愈合成为隐没的疤痕。
在禁闭室中的这一个星期,程绪每天都会在半夜与那个家伙短暂的聊上几句。
他叫马文博,在一年前被骗到这里戒网瘾。
他的父母甚至特意多付了三年的钱,让院长“好好栽培”他。
得知此事的马文博决定不再忍耐,开始自己的逃亡计划。
在遇到程绪之前,他已经尝试和三个不同的搭档逃离这座书院,但都没有成功。
虽然那些和他搭档的学生没有把他供出来,但也已经被教官们特殊关照,只要有一点机会,就将他关到小黑屋里惩戒。
不愿意服输的马文博在被关进来的时候,终于偷偷带了把勺子进来,撬开了一块本就不怎么结实的条砖,挖通了一个洞。
而程绪,也是他挖通之后碰到的第一个新人。
程绪记忆中的画面开始迅速流转,周围的环境如同翻篇的书页,重复着那些毫无意义的“矫正教育”。
每天早晨五点钟,他们需要准时起床,在五分钟内解决个人卫生,并且将床铺收拾整齐。
而后就是高喊口号的长圈跑,一共三十圈。
那些口号包含着对书院以及教官的赞颂,十分露骨,在院长前来视察的时候,口号内甚至还会包括认院长成为干爹的内容。
跑完步,他们这些累的半死的学员需要在十分钟内再跑去食堂,站着吃完每天的早饭,无论多难吃,都不能剩下一点。
吃完之后,所有人都会在食堂内上早晨的第一堂课,大声朗诵对院长的感恩之词。
回到教室后,那些没什么文化的教官会给所有人分发一本小册子,上面的内容是院长亲自编写的《三字经·戒网瘾》。
每个人都必须背会那又臭又长的文字,背不会的就会挨打。
那些教官手里的“龙鞭”,都是截断的螺纹钢筋,同时具有沉重与纤细两种特点。
一但被“龙鞭”砸中,谁的手都会变得乌青肿胀。
程绪甚至见到了一个手掌已经溃烂的女生,仍旧被教官用“龙鞭”狠狠捶打她的手掌。
下午的时间,不过是早上这些项目的重复,只为折磨而生的“课程”和酷刑没有区别。
到了晚上,所有人都会在操场集合,跪在破皮的水泥地上,聆听院长的讲座。
那讲座的内容,无非就是随处可见的感恩教育,没有丝毫新意。
在讲座结束后,所有人都必须向院长跪着磕头,哭喊着他的名字,表现出幡然醒悟的痛悔。
所有表现不佳的人,都会被教官拉去后边,等待惩罚。
那些“感恩院长”的人,能够在大会之后获得一份米粥与咸菜,偶尔还有半个馒头。
那些站在后边的人,不仅不能吃饭,还必须双手举过头顶,拿好一本字典或者铅球,半个小时不能放下。
如果提前放下,惩罚时间就会翻倍,教官的“龙鞭”也会砸下。
在最初的那段时间中,程绪基本上天天都会受罚,他一直都期盼着自己的母亲带他回家。
在希望彻底破灭之后,他也加入了那些对院长感恩戴德的人,高声赞颂着院长的名字。
他不为别的,只为隐藏自己内心那一朵渴望自由的火苗,等待马文博带着自己逃出这座地狱。
在每天的睡觉前,于晚间表现更好的人,会被特别赋予放风的权利,能够在宿舍楼内自由活动五分钟。
程绪和马文博一般会趁此机会在厕所碰面,利用短暂的时间交换信息。
他们就像是两名交换信息的间谍,每天都过着极为小心的生活,只为了多收集一些信息,为逃跑做准备。
在将近两个月的时间过后,程绪和马文博已经拟定了十几个计划,但都被完全否决了,每一个计划都有着前人留下的血迹。
“正门还是不行……”
“根本不行,那个叫张顺成的,一年前就试过了,那些铁丝网就和刀子没什么区别,现在不还是浑身是疤的待在里面……”
“正门不行,那混进货车里……”
“也不行,给这鬼地方送货的都是院长亲戚,都是熟脸,根本混不进去。”
“后山那棵树呢?那里不是跑过两个人吗?”
“是跑了俩,一个跑去了村里,被村民抓了回来,院长给了村民一人五百奖金……”
“还有一个呢?”
“还有一个跑到了山里面,被院长带着村民家的五条狼狗给追了回来,然后关到了‘五行精神病疗养中心’,就再没见过。”
“下水道不是还跑过一个人?”
“对,那姑娘甚至一路跑到了县城,结果还是被带了回来,也进了疗养院,没人知道她最后去了哪……”
“那我们该去哪……”
“我还在想,再忍几天,我肯定带你出去!”
时间日复一日的过去,马文博口中的几天也变的杳无踪影,希望随着迟疑的增长而逐渐消失。
在一个深秋的夜晚,书院中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声音,似乎是救护车的鸣笛声。
在混乱之中,程绪隐约看到有人被抬上了车,不停地抽搐,沿着嘴角向外吐血。
还没等他继续观察,被吵醒的教官就敲响了宿舍门,对那些看热闹的学员厉声呵斥。
“小王八蛋们!看什么看!再看一人给你们十鞭子!”
程绪赶忙回到床铺上,闭上眼睛,脑海中不断回想刚才发生的事情。
那两名将病人送上车的医护看起来并不像是认识书院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