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婆话落,殷明月乖巧地往旁边挪了挪。
桥很窄,有魂魄撞到了他的肩膀。
那魂魄连都头没偏,直接走了过去。
他不认识殷明月。
可殷明月认得他。
那鬼魂曾是他手下的一个衙役。
殷明月试着唤他的名字。
和之前一样,没有回应。
鬼魂只是晃晃悠悠,麻木地往前走。
孟婆问:“熟人?”
殷明月眼中有几分痛苦:“是啊……”
“你熟人可真不少!”
孟婆似乎久不和人交谈,话倒挺多:“这两天,没有一百也有几十个了,可看着都不像你亲人啊?”
孟婆枯槁的眼中充满了好奇:“小伙子,你活着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死那么多人?”
殷明月脸色更沉重了。
两天前,是他被问斩的日子。
死之前,他是没多少遗憾的。
虽然为了救沈静婉,被部下污蔑致死,并不是个光荣的死法。
但他保住了沈静婉的清白,也算是做了好事。
从乔念婵死后。
他一直是但行好事,不问前程。
使命感催动着他做一个好官,造福百姓,因此他只用几年,就坐上了大理寺少卿的职位。
也获得不少百姓的拥戴。
可这些只是责任。
每当夜深人静,卸下肩上的担子。
他眼前都会浮现那抹倩影。
她死了,也带走了他的心。
他的心死了,因而肉体什么时候死,都很坦然。
甚至,很感谢推他一把的沈静婉。
可当头落下,丢了命,来了奈何桥。
殷明月却发现,他与周围的游魂不同。
他还能看见人间!
确切地说,他能通过蒋绥的眼睛看到……
百姓为他暴动,天下为他大乱,这让殷明月生生停下了往前的脚步。
他不能背负着这样的罪孽不管!
不过,并非所有魂魄都像他这样,到了奈何桥上仍有意识。
刚才死在暴乱之中的衙役,喝孟婆汤前就和大多数魂魄一样浑浑噩噩。
喝了孟婆汤,更是和他变成了陌路人。
我看得入迷,突然意识到了矛盾。
我拖着下巴问:“为什么我们知道他在想什么?”
这实在是玄妙的事。
画中人的想法,既不通过声音也不通过画面传达。
而是我看到了,突然就感同身受一样,知晓了他的想法。
萧容予指尖点了点画面。
顿时荡起一阵涟漪。
“这是由参与其中的所有人的记忆构成的画面,如果当事人的情绪足够激烈,就能通过画面让我们共情。”
我恍悟:“原来如此,命簿还真是神奇,我原以为只是一段回忆呢……”
也难怪之前萧容予和那一世的我互动时,我能感受到她的想法。
萧容予的手搂紧我的腰,声音有几分沙哑:“不如下次我们看看婵儿与我缠绵之时……也让我知道那时婵儿在想什么?”
那种时候,还能想什么!
我顿时又羞又恼。
他还真是越发向色狼的方向发展了。
我一巴掌拍在他胳膊上:“萧容予!你部下知道你这么孟浪吗?”
他薄唇勾起笑:“只有婵儿知晓。”
他是理直气壮。
我没再接他的话。
生怕再说几句,便不用看了。
见殷明月沉默良久,孟婆不在意地一笑:“不愿说就算了。”
殷明月摇摇头。
“我……生前为官,是被处死的。百姓因为我而暴动,如今被杀无数……孟婆,只有我能阻止这一切,否则天下定将大乱!”
“所以我不能死,能不能让我回去?”
孟婆早就看过世间百态。
听闻,并不大在乎。
她心硬也在情理之中。
毕竟,少有人死得了无遗憾。
她说:“想活的鬼多了去了,从没有特例。小伙子,我劝你一句,身后事无需多管,人人自有人人的命数,走吧走吧。”
孟婆的话里带着法力。
正是这股法力控制者亡者的魂魄,让奈何桥上绝大多数的鬼魂都听凭她控制。
不过,不管她再加强法力,对殷明月都没用。
他像是生根在桥面上的树藤,一动不动。
孟婆愣住了。
古往今来鲜少有鬼魂是她驱使不动的。
“看你生前果真是个人物。”
孟婆勾起绛紫色的唇:“不过,你还是别想着回去。上了这奈何桥的,量你功德再大也回不去。”
殷明月不语。
孟婆一看,就知道他听不进去。
她没再和他说话。
又端起汤,招呼下一个空洞迷离的鬼魂。
在奈何桥上留着不走的不多。
但冥界历史悠远,前前后后加在一块儿,也不算太少。
不过,殷明月格外惹人注意。
从孟婆那寻不到突破口,他在地狱里拦住了不少鬼差。
逢人便将身世说上一遍,试图让人帮忙复活。
大家都很烦他。
可偏偏他一个半点法力都没有的鬼魂,靠着身上厚厚的功德,愣是让鬼差拿他没办法。
就这样折腾了小一周。
事情在地狱闹得沸沸扬扬。
画面跳转。
冥王殿内,萧容予正坐在桌案前处理公务。
冥界本就阴森昏暗,透过画面看更加朦胧失色。
加上萧容予一身黑袍,衬得肤色阴白。
不过并不可怖,反而有种病态的美。
我看了看画面里的人,又偏头瞧了瞧身边的人。
我打趣着问:“你那时虽然很帅,但感觉有点憔悴,不会是想我想的吧?”
萧容予勾唇笑了笑:“应该是了,害了相思病,都怪婵儿。”
他和我开玩笑,我也顺着往下说:“我现在不是来给你治病来了?”
萧容予低应一声。
他双手环住我的腰,埋在我肩头。
咬了一口:“那婵儿可要把我治好。”
这句话说的缓慢。
尾音更是拖着性感的小尾巴。
眼看着气氛又被带着暧昧。
我咳嗽一声:“接着看,接着看。”
他又在我锁骨上舔了一口。
让我一个激灵。
所幸他没下一步动作,将我瞪向他的头往正一挪。
“看吧,就快完了。”
画面中,陆判出现在殿内。
他行了个礼,汇报说:“殿下,奈何桥上有一魂魄迟迟不肯离开,已经数日,请问如何处置?”
萧容予正垂眸翻着卷宗。
闻言眼都没抬,只说:“命薄。”
陆昊广将殷明月的命薄递上。
萧容予接过一看。
殷明月……这名字他想忘都难。
他眯起眼:“把人带过来。”
“是,殿下。”
陆昊广应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