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他的声音，文小柔扭过身看来。
她的手甚至没有扶着窗框。
那单薄瘦弱的身子，好像随时都飘下楼去。
看到陆行远，文小柔眼中一片茫然：“我不认识你。”
她轻飘飘地说着，看上去很平静。
明明决定要自杀了，脸上却连一滴眼泪都看不见。
只是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灰蒙蒙的，好像没有聚焦在任何东西上。
她在看着死亡。
这样情绪平静的求死者，在陆行远眼里是最棘手的。
介于他也没处理过这种情况，一时间，他心中升起慌乱。
从书上，案例里学来的话术和知识在脑海中翻滚。
他边想着怎么说更好，边缓缓开口：“你不记得我了吗？那天我不小心把酒撒到你裙子上了，我还没给你道歉呢。”
陆行远没有提到酒吧，也没有提到她的工作。
生怕说错了话，会让她应激。
文小柔听了，只是空空地看着他，半天没有反应。
过了十来秒，她才回过神。
“哦……是你。”
从她的反应来看，她肯定是有点精神问题的。
陆行远更谨慎了：“小柔，我想为了我的冒犯请你吃顿饭，你喜欢吃什么？”
“喜欢什么？”
文小柔跟着问了自己一遍。
随即，眼珠微微上移。
陆行远知道，这是她在回忆。
他稍微松了口气，至少文小柔还愿意和他交流。
而他要做的就是尽量转移她的注意力。
他的余光往男人那边瞥了眼。
发现男人谨慎极了，正用比蜗牛还慢的速度摸过来。
这也是陆行远期望的。
若是速度太快，就容易被文小柔发现。
身后的围观群众都安静下来，看着陆行远与文小柔交谈。
这时，文小柔轻声说：“我吃过最好吃的，是蔡阿姨家的红烧肉。”
大多数人对这个问题的答案都和父母有关。
一听文小柔的答案，陆行远就知道她的家庭肯定有问题。
他没有多问，笑说:“我也喜欢吃红烧肉，现在我带你去吃吧，喜欢喝奶茶吗？我知道有一家奶茶很好喝。”
奶茶的话是骗人的，陆行远从不喝奶茶。
不过，为了和小柔找共同语言，他撒了个小谎。
文小柔摇了摇头：“谢谢你……可我已经不需要了。”
她说着，又转过了身。
就在这时，她看到了正猫着腰往窗户边走的男人。
“郑浩！你别过来！”
她尖叫一声，显然吓得不轻。
而她正坐在没有防护窗台上，这么一吓，她身子晃了晃。
眼看着就要向前栽去！
人群中爆发出几声尖叫。
陆行远刚才趁着和文小柔交流的功夫，缓缓地往前移了一步的距离。
这时，他只觉得肾上腺素飙升。
他来不及多想，猛地扑向窗边，伸手抓住了文小柔的胳膊。
她向下坠的力量极大。
陆行远的支点不稳，双手又都抓住了她的胳膊，也被她扯得往下坠去。
文小柔还在不断挣扎着：“放开我！让我去死！”
陆行远脚下不稳，半个身子都挂在了窗台外。
可他依旧没有松手。
他死死地抓着文小柔，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
那就是他绝对不会放手！
所幸，围观群众最后将他们两个都拽了上来。
文小柔被几个人摁着，也没了生命危险。
陆行远瘫坐在地上，手里拿着别人给的水，连拧开瓶盖的力气都没了。
他看着被摁住的文小柔，心中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或许他救不了所有人。
但他也能救人……
十来分钟后，警车呼啸而来。
文小柔和陆行远都被送去了警局。
做完笔录，陆行远已经从刚才肾上腺素激增后的空乏中缓过来。
他问：“警官，文小柔呢？”
负责记录的警察边收拾文件，边说：“通知她家长了，她今晚先留在局里，明天等她家长到了接她回去。”
陆行远点点头：“那好，我能和她聊两句吗？”
警察笑笑：“当然可以，你可是她的救命恩人。”
说着，他站起身，将陆行远领到了休息室。
文小柔手里捧着个纸杯，身边坐着一个女警。
女警的视线若有若无地在文小柔身上，而文小柔只是盯着手里的纸杯发呆。
见他们来了，女警站起身。
带陆行远来的警察介绍：“他想和文小柔聊聊。”
陆行远补充了一句：“我想和她单独聊聊。”
两个警官相视一眼，将空间留给了两人。
等他们合上休息室的门后。
陆行远拉过一张椅子，在文小柔身前两米开外坐下。
他问：“小柔，你在生气吗？”
文小柔低着头，没有开口。
陆行远又说：“我去给你买红烧肉和奶茶，好不好？”
又是一阵沉默。
陆行远有些不知所措，就算他熟读了心理学，也还是捉摸不透女人的心。
就在他绞尽脑汁，想着要怎样才能让文小柔开口时。
她低声说：“……我不想吃饭。”
文小柔的声音很轻。
若不是陆行远仔细听，几乎都要漏掉这一句。
不过，至少她说话了。
陆行远松了口气，他问：“那你有什么想要的吗？我给你买，当做是之前的赔礼。”
文小柔抬头，看了他一眼。
而后又低下头，小声问：“你就是因为之前的事，才救我的吧？”
这句话，带着几分责备。
可但凡是问句，总不止一个答案。
或许这代表着她在寻求安慰。
陆行远想着，认真地说：“不是，我救你只是因为你值得，你……我们可以做朋友，你要是没了，我会很伤心。”
文小柔眼睫一颤，眼底似乎有光芒闪烁。
虽然转瞬即逝，但陆行远还是捕捉到了。
他心里一喜。
至少她对别人的重视还是在意的。
为了不让她再做傻事，他从包里拿出一张名片，递到她面前。
“我是一名心理咨询师。”
他温柔地说：“你要是有什么想倾诉的，随时都可以找我。”
文小柔垂眸。
看着眼前的名片，握着纸杯的手松了下，又收紧。
她低声说：“我没有钱。”
陆行远一怔。
随即笑着把名片往前送了送：“只是聊聊天，提钱做什么？拿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