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私生女,准确的来讲,我是一个不知道是什么动物或者说是妖物的种。我出生在东北一个名叫小湾沟的山村,这个村很落后,在我没出生前,别的村家家户户都通了信号,家里装了座机,而这个村因为太偏僻落后,通讯基本靠吼。穷是真的很穷,但好在姥爷那个时候非常能吃苦认干,家里种地以外还圈了池塘养鱼,手里有点活钱又开始养两头猪和很多鸡鸭鹅,所以那个时候在这个村子姥姥家算是富户。
我没见过姥爷但看过照片,姥爷长的又高又帅,一米八几的个子,身穿干净整洁的土蓝色中山装。然而姥姥长的非常普通,甚至可以说有点丑,小小的眼睛都不用笑就眯成了一条缝,厚厚的梅紫色的嘴唇,圆咕隆咚的脑袋配着又短又圆的脸,高高的颧骨还有两坨常年不消的高原红。
姥姥和姥爷认识是相亲,也得济于姥爷家里实在是太穷了,冬天家里的兄弟姐妹四人要是谁想出门其他仨人只能在炕上呆着,因为全家只有那一条棉裤。所以姥爷能娶上媳妇就已经是天大的好运气了,也不会挑剔长相,就这样和我姥姥组成了家庭,生了一女一男,我妈就是这个长女。
好在我妈妈随了姥爷的长相,非常标准的美人,大眼睛黑的像葡萄一样,一头乌黑发亮的密发,额前还有个美人尖。虽然长在农村,但因为我妈出生的时候家里条件已经被我姥爷搞得蒸蒸日上,比较娇惯着我妈,也从来没让她下过地干过什么粗重的农活,所以我妈皮肤胜雪,白皙,细腻。
据我姥姥说,我妈长到十四五的时候,家里来提亲来保媒的人就踏破了门槛,意图提前把我妈订下。农村嘛,结婚都很早,为了能早点生出劳动力帮家里务农,很多十八九的小年轻就已经生了娃。我妈的模样在十里八村的都出了名,而我姥爷为人也更是热心肠,活雷锋一样,在村上人缘也好,所以我妈还没成年提前来相门户的就不少。
可这美好的一切也结束于我姥爷的热心肠,屯里的王大娘,家里灯泡不亮了,儿子儿媳都进城打工了,家里只有个小孙子,就找到我姥爷去给他家修灯泡,结果我姥爷这边拧着灯泡,那边被无知的小孙子打开了开关,我姥爷就这样被活活的电死了。
家里没有了男人,那时候我妈十四岁,我大舅也刚刚九岁,我姥姥面对着地里的农活面对着家里的鸡鸭鹅狗,外加还有两个半大孩子,愁的不知道如何是好,寡妇门前是非多,没有多久就被村里出了名的懒汉徐老赖盯上了,一来二去,或者是徐老赖有手段,或者是姥姥自己无力面对这些,家里缺个男人,他们两个人就好上了。
悲剧的是,我妈根本不同意,虽然说她当时还没有成年,但是好赖已经分得清了,徐老赖是什么人?今天去谁家地里摸只鸡,明天去村头小卖部赊一瓶酒,游手好闲,快四十了都讨不到老婆。
一次,徐老赖晚上来姥姥家蹭饭,进了屋里自然地把鞋一脱,盘腿往炕上一坐,“陈梅,去给我拿个碗筷。”陈梅是我姥姥的名字,姥姥立马撂下手里的饭碗去给徐老赖拿碗筷,刚拿回来,“陈梅,去再叨点大酱,给我扒两棵葱回来。”就看姥姥又屁颠屁颠,像粗使丫鬟一样来来回回桌上桌下的伺候着徐老赖。
据我妈回忆,她当时看着这个景象肺已经要气炸了,想着姥爷还在世的时候对我姥姥多么温柔体贴,现在可倒好,他们俩人都还没结婚呢,就到家里来当大爷!
我妈当即撂下筷子对徐老赖大声喊道:“你给我滚,滚出我们家!”徐老赖喝点酒醉醺醺的看着我妈对她大呼小叫,也没惯着我妈,反手就给了我妈一撇子!
我妈虽然是在村里长的乡下丫头,但一直被我姥爷呵护着长大的,从来没挨过打,这也是人生头一遭。脑子一热,冲到厨房拿起菜刀就对着徐老赖砍过去,徐老赖见状没来得及跑,抬胳膊挡了一下,冬天穿的大棉袄被砍的呲了棉花,隐隐约约还透出一点血迹,我妈当时气红了眼,作势就要继续砍。
徐老赖本来就是个欺软怕硬的孬种,看着我妈真像疯了一样也忘了这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丫头片子,抻腿就往外跑,我妈就要追,“噹!”的一声,我妈就昏过去了,原来是我姥姥举着个又粗又重的烧火棍子,一闷棍给我妈打倒了。
每次我妈在跟我说到这段的时候,眼里满是悲哀,她根本就想不到自己亲妈能因为这样一个男人对她下手,醒了以后一气之下就跑了出去。
整个村子在晚饭过后几乎都熄了灯,数九腊月,天寒地冻,根本没有人出来,整个村子除了偶尔几声狗叫以外,甚至都感觉不到还有人生活的气息。
我妈跑出家门以后,看着外面黑的不见天,一时之间有点后悔,但一想到刚才发生的事情,觉得这个家她再也不能回去了,想着半山腰有个以前守林人休息的小屋子,现在应该是荒废了。便迷迷糊糊的就朝着山上走,越走心越慌,因为实在是太静了!
静的连听到自己布底棉鞋踩在雪地的咯吱声,都感觉格外刺耳。这个时候我妈突然想到,今天是上巳节,是鬼市大开的日子,也叫鬼节!难怪就连村东头平时亮灯到十二点的小卖铺都没了光亮,想来今天是没有人聚在那打牌闲聊,晚饭过后大家都紧锁大门老老实实的睡觉,谁也不敢出屋。
想到这我妈心更慌了,赶紧加快脚步往山上跑,想着跑到那个小木屋就安全了,也不知道是走路热的还是害怕,大冬天的竟也出了许多汗,贴身穿的棉线儿衣都湿透了。
“咯吱”、“咯吱”...
越走越感觉不对劲,总感觉踩在雪地里脚步声不止我妈这一个人的,愕然驻足,猛然一回头,没有人,但下一秒看见的事让人头皮发麻,刚刚下的一场大雪,雪花还飘在头顶,这山上除了我妈刚刚跑上来过,哪还有其他人来过,可身后这密密麻麻的一串串脚印,每一个印子都踏着我妈刚走过的地方,紧跟其后!
血液迅速涌上头顶,浑身的汗毛全部炸立,就像受了惊吓的猫一样,真是“炸毛”了!慌不择路,拔腿就跑!后来我妈说到这的时候,总拿冠军“刘翔”来比较,说当时肯定要赶超他了。
一口气没有停歇的跑到了这个荒废的小屋子,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荒废了这么多年的小木屋,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上了锁,死命的抠也没有打开一点缝隙,越着急越慌张,越慌张就越出错,用力扒着门缝的手一滑,整个人仰倒在身后的大石头上,头磕了个大口子,流了好多血。我妈就这么昏死过去。
姥姥带着几个村里的小年轻找到我妈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了,看见我妈整个人都冻硬了,没有了气,哭天抢地把我妈抱在怀里:“华啊!我的丽华啊!是娘对不住你啊!!!”哭了没一会,我妈身子慢慢变软,竟然有了呼吸,顾不上惊讶赶忙和村里的几个小伙子把我妈送的了镇上的卫生所。
也就是这样,我妈竟然奇迹般的活了过来,当然对我姥姥也心灰意冷,等着自己彻底长大成人那天离开这个家。徐老赖也和我姥姥结了婚,搬到了姥姥家,预料之中,家里一天比一天衰败,鱼塘久没人打理也荒废了,家里的猪羊也都卖了,只剩下寥寥几只鸡。每年种地,买种子买化肥什么的钱都要我姥姥四处去借,等秋收了以后再还回去,没有一年身上不背着饥荒。
一年后我姥姥又给我妈添了个相差十五岁的小弟弟,取名铁蛋。我大舅还好,从小就十分老实,徐老赖虽然对他不好但也不曾为难他,我妈情况就没那么好了,家里自从姥爷去世以后越来越穷,又添了人口,吃糠咽菜就成了家常便饭,很多时候,晚饭只分得一小块苞米面饽饽,干干巴巴,就着开水顺下去充饥。
正在发育期的我妈有好多个晚上饿到醒过来,有一天,她几乎一整天就吃了一小块地瓜,半夜饿醒,看见窗户外面好像有个什么影子闪过,好奇的走过去看看,发现有两个煮熟了的鸡蛋,四下看看,没有人,迅速的剥了蛋皮吃下肚去。
从那以后每天半夜都会在窗根下拿到两个鸡蛋,我妈说,当时以为是姥姥白天当着徐老赖的面不敢拿给她吃,偷偷在半夜给她放的,她还感动了好一阵,认为姥姥还是关心她的。可后来发现事情并不是她想象的样子。
因为她后来发现,从拿到鸡蛋的那天起,每天都会看见一只狐狸,或是在菜园子摘菜的时候,或是在喂鸡的时候,甚至有时起夜也会碰见。但除了盯着她看也没有什么别的动作,那时候村子里经常出现野兽,见怪不怪,我妈也没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