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大学的寝室床位,都是交钱的时候,在班导那里选的。因为是开学第一天,又是上午,基本上是先到先得原则,看上哪张住哪张。
所以那位阿姨一说出这话来,我就忍不住在心里嘀咕。
既然有哮喘病,那为啥交钱时不事先把床位给选好了?既然看不上自己选的那张床铺,那为啥不去找老师调换,非要私下里和学生说?
显然,床位的正主张玉欣也是这么想的。她刚失恋,心情正不好,把手里的扑克洗的啪啪做响,头也没抬说了句让她们去找老师给调。
王子蓉挺热心,笑着说了句,“阿姨,如果这位同学有哮喘病,那最好还是别靠窗户。您看那窗外没?两棵大柳树,一到春天的时候,柳絮特别多……”
“没事没事。”那阿姨笑着摆了摆手,“这不是有纱窗吗?进不来,进不来……”
张玉欣又冷冷的扔出一句,“您还是去找老师去调吧。现在来报到的同学少,没准别的屋还有靠窗的床位。”
很正常的拒绝,那阿姨旁边的女的却不愿意了。挺不高兴的嘀咕了几句什么,声儿不大,我也没听清。
张玉欣翻了个白眼,把扑克一放,说了句上厕所,转身出去了。
从始至终,那位同学就站在窗前看窗外,一点动的意思也没有。
一群人就这么僵了一会儿,那个先说话的阿姨,又指向了另一张靠窗的床位,问那是谁的,能不能换一下。
这回,把不能换寝室的理由说了。
我们这座旧寝室楼,阴阳两面都有寝室。他们来的比较晚,现在我们班朝阳的寝室都满了,就我们屋还有一个空位。
林瑶,也就是那位同学。她不仅有哮喘病,还有严重的风湿。
这要在朝阴的寝室里住四年,身子骨儿肯定受不了。
那阿姨话说的特别真诚,一句三叹,一会儿的功夫,和老了四五岁一样。
那张床是王子蓉的,一听这话,没再犹豫,同意换床了。
然后,就是一顿折腾。我帮着王子蓉把她已经收拾好的东西都移到靠门的床上,林瑶的家人就帮她收拾行李铺床。
中间张玉欣回来,说了句饿了。我们一看林瑶身边那加强连,觉得她一会闲下来也没功夫和我们出去,就一起结伴去吃东西了。
我们大学旁边全是吃东西的地儿,近处有卖各种小吃的摊位,往远走两百米,还有一条近两里长的小吃街。
王子蓉是本市人,以前经常往这边儿来,对哪里东西好吃又不贵特别清楚。领着我们往小吃街里一扎,就钻进了一家水饺店。
薄皮大陷,看着就忍不住往下咽口水。吃到兴致浓时,我们三个还抽疯一样以醋当酒干了一杯。
嘴里那个酸,心里那个甜!
我整个高三是在被孤立中度过的,都以为自己不会交际了。没想到,还不赖,虽然有时不太敢插话,可没到结巴的地步。
张玉欣事先说了她请我和王子蓉吃饭,可最后结帐时却是王子蓉给的钱,说是略尽地主之宜。
张玉欣这丫的眼一转,伸手就把我搂怀里了,笑道,“苏青柠,你的地主之宜呢?”
好吗,又去吃了烤串。吃那叫一个撑,往回走时,我都怕自己走着走着就能吐出来。
回到寝室时,寝室的门是关着的。我拿钥匙拧了半天没拧开,才发现是从里面反锁了。
拍了好一会儿的门后,林瑶终于从里面把门给打开了。
我们三个往里面一递眼,嗬,全傻眼了!
我们寝室的地方本来就不大,林瑶的家人,不知道用了什么招儿,把林瑶的床给加宽了。这还不算,还在床上面支了一个床架子,挂了层粉蓝的的床幔,挡住了我们寝室半面窗户。
我走过去掀起来看了看,林瑶那小空间里,靠窗的帘子掀着,倒是阳光充足。
王子蓉把给林瑶带回来的饺子和烤串往书桌上一放,说,“林瑶你这样不对吧,你这么弄,我们三个还咋住?快把帘子弄下去,不然寝老师来查,得扣分儿。”
林瑶和没听见一样,往自己的小空间里一钻,窝床上不说话了。
张玉欣撇了下嘴,对王子蓉小声道,“让你换,让你换,换个祖宗进来吧?”说完还得意的一笑。
她靠窗,阳光是不缺的。可怜的是我和王子蓉。特别是王子蓉,她的床就在林瑶的后边儿。
王子蓉坐在床上,眉毛拧成了一个疙瘩,气得真往林瑶那边儿横眼睛。
没过一分钟,张玉欣在一边‘咣’的砸了一下衣柜,对床幔后面的林瑶大声道,“一人两个装东西的柜子你不知道吗?为啥把我东西拿出来放你的?”
见林瑶不说话,张玉欣又砸了下衣柜,“你说话啊!当我外地来的好欺负啊!”
我连忙看看我的床位,果真,床下多了一个行李箱,一双鞋。我带东西不多,床下本来就有空地儿。这要是在往天,林瑶放就放了,我也不会去计较。可现在,怎么看心里怎么别扭。
张玉欣气呼呼的瞪了会眼睛,里面终于出声儿了,可不是对我们说的。
“三姨……我心里堵得慌……没,我没哭。”狠狠抽噎一声,吸了两下鼻子,“她们人都可好了……没,没欺负我,真没欺负我……我都说我没哭了……我就是心里难受,呼吸有点困难……是我不好,我一直不会说话……你别来了,三姨,别来了……”
大开眼界!
我第一次看到这种告状方式!真的,真是第一次!
每句话都是在说自己的不对,都是在为我们说话,可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在说我们三个合伙欺负的她犯病了!
张玉欣气的在原地转圈圈,明显是不知道要怎么办好了!
我也愣眼,这种情况,我根本没遇到过。
王子蓉豁的一下站起身,两步走过去,‘嘶啦’一声把那粉蓝色的床幔给撕破拽下去了。乒乓两脚,塑料床架子立马瘫了一半儿。
林瑶愣住了,半抬起身子,泪眼汪汪的抱着手机大声问,“你干什么?”
王子蓉后从兜里掏出一百块钱往林瑶床上一甩,帅气的一甩刘海,十分不屑的问,“一百,够你买药吃了吗?不够你说,我姨是医院护士长,能在里面找个床位让你住到死!靠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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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下午,林瑶的妈和三姨就过来了。
林瑶的三姨说话挺不客气,林瑶的妈说话却很客套,和我们说了好几声对不起。
后来寝室老师过来调解一下,让她们把床架和加宽的床拆了,再把多占的柜子空出来,这事也就算了。
本来张玉欣还想让王子蓉把靠窗的床换回来的,可当时王子蓉可能觉得自己事儿做的有点狠,没好意思提。
从头到尾,林瑶依旧没有说话。抱着自己的大布偶,站在一边儿一副事不关已的表情。
很久很久以后,我发现林瑶这个人还挺不错的。她这点娇小姐的脾气,是因为从小身子弱,被家里惯出来的。
可当时是真的生气,特别是她的一些坏习惯。
比如,从她妈到学校给我们道歉,说她身体不好后,我们都挺让着她的,打扫寝室卫生都没算她的份儿。
可她自己的垃圾,总得自己收拾干净吧?
林瑶偏不,吃完东西的各种包装袋,用脚踢出她的地界儿,就不算她的了。
再比如,热水,谁打了用谁的,她的热水瓶永远是空的。
再再比如,她有急事时支着手电熬夜就行,我们谁有个事一打手电筒,她就在床上翻来复去的哎呀,连叹气再砸床。这要是还不关,她就出来进去的,把门甩的咣咣之响……
因为这,我从同寝第一在晚上开始,就看到有个小鬼拖她腿,却一直憋着没告诉她,直到一年后,那个小鬼自己慢慢消失。
别骂我冷漠,实在是那会儿的林瑶太气人。我好不容易摆脱了精神病的帽子,我才不想因为她再戴回去。
再有,我曾经问过无止真人,林瑶腿上那个小鬼到底是什么?为什么只跟着林瑶,可又没有害她的意思。
无止真人说,那个小鬼是婴灵。
极弱极弱,最低等的婴灵。也就是还没有成形,就被打掉的胎儿。
这种婴灵鬼性不强,跟着林瑶,只是在潜意识里,还是认林瑶为母。。等到时间一久,它的那点意识没了,自然就不跟着了。
无止真人说完这话时,意味深长的对我说,“如果是成了形的胎儿被打掉,或是出生后的婴儿夭折,那种婴灵的威力,就不能同日而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