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南的目光太犀利,吓的我猛的哆嗦一下,嘴里的鸡腿‘啪嗒’一下就砸到了装着炸花生的盘子里。
花生粒崩的到处都是,有两粒还落到了孙阴差的酒杯里。
我看了释南一眼,低下头去收拾桌子,心里突突突的在开了拖拉机一样。
这次再遇释南,他的性格虽然有些怪,可却沉稳内敛很多。孙阴差说的话,一定是非常惊人的,不然,他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那,孙阴差所说的关于我的,到底是什么呢。
当我手忙脚乱的把桌面收拾好再抬头,孙阴差已经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了了。
释南却还在看着我,没等我张嘴,他就让我给孙阴差倒酒。
我抿紧嘴唇,把孙阴差面前那杯酒给倒干净了。重新放了一段新柳枝,又斟满酒递过去后,我笑着问,“孙大哥,你查到了关于我的什么事啊?你不能只告诉释……只告诉我师兄而不告诉我啊。”
我让自己尽量笑的天真可爱,“告诉告诉我,我也孝敬您。”
不就几个纸钱儿吗,我再穷也出得起。
孙阴差笑了,把酒吸进去后,瞄了释南一眼。我也回头去看释南,释南正低着头吃菜。
分不清是孙阴差回头时他就这样,还是我回头时他才低下去的。
我再去看孙阴差,孙阴差对我道,“苏姑娘,既然你问,我也就不和你藏话。我查簿子的时候,发现你命中有一生死劫。度过去,你下半辈子顺遂平和,家庭和睦,儿女满堂。度不过去……”
“度不过去,就死了?”我现在还没死,就是说这劫还应。
孙阴差抿嘴一笑,没回答这话,而是又道,“按你的命数,这个劫,你是在你十四岁的时候应……”
“嗯?”我挑眉,“那就是说我度过去了?”
十四岁,我十四岁时发生什么事了?
十四岁是我的黑暗期,发生的事太多,日子乱的无以复加。那时候脑抽时做出的很多啥事,都能轻轻松松结束我一条小命……
可一个已经渡过去的动,,用得着它那么神神密密的趴在释南耳边说吗?
释南那眼神,那表情……
“孙大哥,你别吓她,她胆小。”释南从我手里拿过酒瓶,给孙阴差倒了杯酒,“都过去的事儿了……”
孙阴差笑了,连连点头道,“没错没错,劫这种东西,就是给阳世间人的一种磨难……是个人,这一世就有三灾八难,七关六劫。要人人都应劫死了,那地府可装不下喽。这些年,地府里可是鬼满为患啊!”
差话题差的这么明显,真当我傻呢?不这我知道这会儿我问不出结果,也就沉下心思老实的倒酒了。
“鬼满为患?”释南轻抿一口酒,接话道,“是因为去年南边儿的事儿?那不是上边儿点阴兵吗?难道还是,全滞留在地府里了?”
“不是,不是。”孙阴差连连摇头,“去年南边儿是点阴兵,应大劫。上边决定下来的事儿,也不是咱们可以过多议论的。我说的鬼满为患,是越来越多的鬼魂不愿意去转世投胎。”
释南笑了,“理解理解,为人苦,不如为鬼轻松。与其从头再活一世,遭一世的罪,倒不如在阴司里安安稳稳的多自在些年。”
这点我能理解。
当人累,从小到大,无时无刻不劳心劳力。当鬼就不同了,不用愁车子票子房子,只要阳世还有家人,每到年节就少不了供奉。
吃何玩乐,想干啥干啥,多自在。
说真的,如果我死了当鬼,我也不想再投胎了。一次性把阴差喂饱,然后就在地府里开个小店做买卖。
要真有一天非得去投胎了,也不当人。可以做颗树,当株藤,再不就当只飞天的鸟,入水的鱼……
释南和孙阴差喝的很是尽兴,到最后,孙阴差的舌头都直了。释南连提都没提,它就主动把上几天打天雷的事儿给兜底倒了出来。
那个在天雷劈下被劈的魂飞魄散的黑牛,是那个斯文男的亲大哥。
两人自小父母双亡,相依为命。
小哥俩从小没少受罪,为了不受欺负,长兄为父的黑牛就不走好路了。
小时打架斗殴,长大杀人放火,成了河北这一边儿很有名的一个混混头儿。
别说黑牛闯进鬼市闹事,就算没这事儿,他死了后,也要下十八层地狱受尽折磨。想再投胎,难入人道。
反观斯文男。
这些年,斯文男在黑牛的庇护下,一直过的是无忧无虑的生活。在校时成绩好,出校后工作好,为人善良,不时的去孤儿院当义工,还资助了四五个贫困学生上学。
可就这么一个好人,却被黑牛的仇家给分尸了。不仅如此,还把眼睛和手脚给放到了黑牛别墅的门口……
黑牛心中的愤怒,可想而知,所以在处理了仇家后,不顾任何人阻拦的下了地府,要把斯文男给带回阳世还阳。
连能让斯文男还阳的身体和有这本事的阴阳先生都找好了。
说完这,孙阴差咧嘴笑了,“……太天真!他当借尸还魂是容易事?那其中的机缘,岂是一世两世能算得清的。往最简单了说,最起码要那个想当还魂的灵魂还有阳寿。而那只鬼,已经没有了……知道怎么没有的吗?”
孙阴差也不是真想我们问,略略吊了一下胃口,就直说了。
斯文男做了一辈子的善事,按理说,这阳寿应该是有增无减。可偏偏,这斯文男把他的阳寿过给他那十恶不赦的大哥还罪孽了!
孙阴差最后轻叹一声,对释南道了句,“如果不是闹这么一档子事儿,它现在已经是咱们同僚了……执笔的小判,可比我牛逼多了……可惜可惜,现在,它受它大哥牵连,别说授职,就是投胎,也是难了……”
把这哥俩的事儿讲完,两瓶茅台空的一滴都倒不出来了。孙阴差摇摇晃晃的走到窗前看了眼外面的夜空,说句话天色不早了,拱手告辞了。
释南喝懵了,听孙阴差说要走,他马上站起身走到门前,要送送孙阴差。
孙阴差哈哈大笑,指着释南道,“释老弟,为兄,鬼矣!咱们,后会有期!”
说罢,穿墙走了。
释南握着门把手,愣愣的站了好一会儿。反应过来孙阴差已经走了后,走回到桌子前坐下了。
眼发直,盯着桌子上的菜一动不动。
我后来嘴贱,小喝了几口白酒,几瓶啤酒。现在脑子也昏呼呼的,不过比释南这个明显短路的要强多了。
静坐了一会儿后,我站起来收拾桌子。
释南可能以为我要走,舌头有点发直的道,“你先等会儿,我有点事儿和你说。”
“什么事?”我问。
其实心中明白,他要和我说的,应该就是孙阴差和他说的关于我的事。
释南抬头看了我一眼,长着浓密睫毛的眼睛又闪到了一边,道,“让我想想,我忘了。”
我打了个酒嗝,嗯了声后,转身继续收拾东西。出去倒次垃圾回来,释南已经爬在桌子上睡着了。
竟然睡着了,刚才我还以为他酒量好爆了呢!
宾馆里虽然有暖气,可毕竟是下半夜了,有点冷。我走他跟前推了他两下,让他起来去床上睡。可这货,一推一哼哼,一推一哼哼。后来,还说了两句含糊不清的醉话。
什么西不西,灯不灯的。
我一见他说话了,更加用力推他。
突然,释南猛的一下坐了起来。用眼睛盯着我,声音倍儿清楚的道,“……不行,你当我没说过。”
我被吓了一跳,对他吼了句,“你大爷!你丫抽什么疯呢!”
丫还什么也没有和我说呢,就让我当他什么也没说过!
这神逻辑!
不过我也没想和他计较,看他坐起来了,我到他旁边去扶他,打算把他扶到床上去睡。
谁知这货刚一站起来,哗的一下就吐出来了。饭菜和酒混合物,稀里哗啦的吐了他一前胸。
我没防备,猛的吸了一口酸臭味,头一低,也吐了出来。
释南这货本来已经用手背擦完嘴了,一见我吐,哗的又是一口。
看着眼前那些红红绿绿,我嗓子眼一开,蹲在地上大吐特吐起来!
释楠瘫坐在我旁,和个喷泉似的,也是一口接着一口……
吐到最后,我眼睛里含着泪,头晕脑胀的看什么都是花的。不过胃里舒服多了,就算酸臭味儿再难闻,也没了想吐的感觉。
脑子里嗡嗡直响,回头看了眼释南。这货靠着床,头垂着,好像又睡着了。
我爬起来看了眼自己,虽然吐的比较惨烈,好在是没弄到身上。
释南就比较惨了,前胸上全是呕吐物。
我本来就想扔他在这不管!
大爷的,实在是太恶心了,这要是现在进来个人,我是绝对不会说我认识他的!
可走到门口后又觉得,就让他这么坐呕吐物旁边睡一宿,好像有点不太好……
心中人神交战了一会儿后,我败给了善良。
没错!
就是善良!
你们谁丫要是说我不善良,蹦书里来和我单挑来。丫的,我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正经儿八百的东北女汉子!
忍着恶心劲儿把自己收拾了,我投了条湿毛巾给释南擦脸。然后,把他胸前的呕吐物擦了擦。
实在擦不下去,我脑子有些发木的想着帮他把毛衣给脱了。
手往释南腰间一伸,我顿住了,然后,敲了下自己不转个儿的脑袋。
丫的,再好心也不能给男人宽衣解带啊!
他要是陆明还行,关键,他又不是!
坐在床上缓了会劲后,我使出吃奶的劲儿往起拉释南。
释南应该没睡着,在我把他往床上拉时,他身子一挺,自己趴上去了。
我回身走拿被子,再回头时,愣住,用手背揉了两下发涩的眼睛。
释南的毛衣卷了上去,露出穿在里面的保暖衣。
保暖衣的图案很特别,肉色打底,两条青色的,粗细不同的条纹无规则斜在后背上。要不是布料上还有无数个类似眼睫毛一样的图案,我都要以为这就是释南的后背,那两条青色的斜纹,是伤……
看了几眼那些睫毛一样的图案,我伸手去拉他的毛衣。
手指往保暖衣上一碰,我顿住了。这微凉柔软的触感,不像是布料,好像,就是肉。
想着,我手微微用力,把毛衣往上掀了过去……
一大一小两只眼睛,赫然出现在释南的后背上。它们微微眨动,轻轻一转眼珠,齐刷刷的看向了我……
我脑子嗡的一下空白了,耳边一刹那间闪过金戈铁马,号角嘶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