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去药店买的药,然后,我才晃去百鬼林。
纪浩然正等在门口,看到我和看到鬼了一样。哗啦一声把紧合的卷帘门拉起来后,问我我这一个月去哪里了。
我能去哪里?
就是猫在自己的世界里晃了个神,再抬眸,经年已过。
我和陆明的事,不愿意对纪浩然多说,所以不答反问,垂着头问他释南什么时候回来的。
“前,不,大前天。”纪浩然把手往兜里一插,道,“下午的时候。往椅子上一坐就挺不起来了,我说送他去医院,让他给扔了出来。”
大前天?
那离死也不远了。
阳光虽好,天气却有点冷。我打了个哆嗦,缩着肩膀去开大门。
纪浩然先我一步用力推了两下,“没用,他反锁了。”
反锁就没法儿了?纪浩然是猪吗?我低头扫了圈,捡起一块砖头砸了上去。
手上没劲儿,砸了四五下,才砸了个不大的小裂纹。
纪浩然把砖接过去,三五下就在门上砸了个大洞。
砸开的一瞬,一股阴风迎面扑来。两只鬼,尖叫着从窟窿往外冲。
我一激灵,从兜里掏出两张打鬼符拍了上去。那两只鬼‘嗖’的一下,往百鬼林里飘去了。
我低头钻进去,放眼一看,愣住。
小女鬼所在的秋千上,五七只鬼正紧紧抱在一起瑟瑟发抖。它们的头顶上,顽皮鬼尖叫着来回飞过。一会,揪出自己的眼睛,一会揪出自己的舌头,“末日,末日!要了鬼命了!快逃啊!快逃!”
纪浩然从窟窿钻进去,跑到前台拿了一个眼镜出来。由四眼变成六眼后,瞅着头顶骂了声操,“它们几个为什么跑到这里来了?”
我对顽皮鬼招招手,“下来,你不在乌竟都待着,怎么跑出来了?”
顽皮鬼扯着自己的头发和耳朵,尖叫着向我俯冲下来,“没了,全都没了!南老大,南老大……”
“释南怎么了?”
顽皮鬼停在我面前,突然揪住自己的舌头,两只眼睛从眼眶里掉出来,“逃啊……快逃啊!”
呼的一下,顽皮鬼从我身上穿过去,竟直穿过望乡台消失不见了。
顽皮鬼一走,头顶上那七八只鬼,惊慌着四处逃串。
我一抬手,抛出引魂索去捉它们。手上无力,没抛远,一只鬼也没捉到。
扔给纪浩然几张符咒让他守住门后,我拖着脚往楼走。
一路上,时不时的能看到惊慌逃窜的鬼。光就居,桑居都,房卒的门都四敞大开,里面空无一鬼。
都,都跑了?
怎么会乱成这个样子?
去年释南一走两三个月,这里在没有人照看的情况下,也没乱到这种程度。
今年,我和纪浩然可是一眼睛没离过。过年时,还给这些鬼吃了不少的香……
一上三楼,第三时间映入眼帘。
嗬!里面黑压压一片,大鬼挤小鬼,全都面目狰狞的挤做一团。
四面玻璃墙上,用血化了符咒八卦。那些符咒极其霸道,几乎是鬼一碰上,它就四光大做。随之,碰在上面的鬼就会乱做一股白烟,消失不见。
就我这么一愣神的功夫,已是有不少鬼殒于那几道符咒之下。
释南在干什么!
这些鬼都是他的产业,他为什么……
我几步跑到办公室,推门一看,空的。旁边的休息室门虚掩着,里面光线很暗。
我一把推开,还没等眼睛适应光线,便被一把推到一侧。
释南,从休息室中大步走出。双手掐着两只鬼的脖子,走到第三时间前一甩手,那两只鬼砸在金光大作的血咒之上,连叫都来不急叫,便化做一屡青烟。
眼瞅着释南手一伸,把一只惊慌失措的鬼从天花板上拽下来,我惊的连忙拦住他,“释南,你在干什么!”
释南一把推开我,那只鬼尖叫着被甩到了第三时间上。符咒一碰,消失不见。
“释南。”我扔掉手中的药,上前一把抓住释南的手,不让他再去捉鬼,“住手,停下,你为什么要把它们打的魂飞魄散?百鬼林你还开不开了。”
释南手腕滚烫,和火炉一样。掌心还在流血,染了我一衣袖。
“松手。”释南回头看我,一脸戾气。
“松你大爷松!”我把释南手腕拉的更紧,抬手去抹他的额头。
脸色发青,嘴唇干裂无一丝血色,双眼布满红血丝。
这都烧成什么样了,还在这和鬼较劲呢!
释南一把抓住我右手,猛的把我推到一旁。一抬手,阴火从指尖窜出,把紧贴着天花板的一只小鬼打了下来。
那小鬼嗷的一声惨叫,跌落在地。刚想爬起来逃,就被释南一脚踩住。
眼瞅着他要把一张符咒拍在小鬼的头上,我两步上前,猛的把释南推开,“释南你疯了吧你!这些鬼哪儿惹到你了!”
释南一个踉跄,他脚下的小鬼翻身而起,一声鬼叫,向楼下飞窜而去。
释南终于正视我,他把符咒掐在手中,瞪着充血的双眼,一步一步向我走来。
我心中一抖,下意识的后退一步。
释南再进一步,我一连后退几步。
“释南,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我吞下口口水,在释南走在我身前时,伸出手去掀他衣摆,“是不是,眼睛,睁开了?”
因为受不住病痛的折磨,所以性情暴躁,所以拿这些鬼撒气。
“和你有关吗?”
释南斜眼一瞄,我一下子把手缩回来,和被火灼了一样。
“怎么不看了?”释南又向前逼近一步,“害怕了?”
我看着释南,摇头。
我不害怕他后背的眼睛,我只是,心惊他现在的状态。
不认识,完全陌生。忘记中的释南,被此时眼前这个目露凶狠的人完全抹杀。
释南抬起手猛的掐在我脖子上,“那你躲什么?”
后背一冷,我靠了墙上。
我抬头看释南,小心翼翼的呼吸,尝试和他讲道理,“我,我没有躲……释南,那些鬼不能杀。”
“这些鬼的生死和你有关?”释南的呼吸,落在我耳旁。
“和,和我没关。”我轻喘,把手搭在他的手腕上,“可没了它们,百鬼林开不下去。”
“百鬼林开不开得下去,和你有关?”
“和我没关,可它是你几年的心血。”
“我和你有关吗?”
我用力拍他的手,和他抢自己的脖子,“你现在不清醒,我不和你一般见识。你快松手,咳,再掐,我就断气了。”
“少有的清醒,从来没有这么明白过。”
脖子上一紧,我后脑一下子磕在墙上。这回,别说咳,连呼吸都困难了。
我使劲去掰释南的手,从嗓子里艰难的道,“释南,我是苏青柠,你快放手……”
“我知道你是苏青柠。”释南贴着我耳边,声音没有一丝温度的道,“怎么着,感觉和我很熟?以为知道一些东西,就不是外人了?”
说完这句,释南猛的松手。
我腿一软,靠着墙滑落在地。空气重新回到肺腔,我捂着嘴猛咳起来。
越咳越狠,分不清是肺痛还是心痛还是五脏六腑痛。
停下咳声再抬头,释南已经不见踪影。纪浩然蹲在身侧,正在对我喊,“苏青柠,苏青柠,你没事吧。”
我擦擦眼角咳出的泪花,对纪浩然摆摆手,“没事,没事。”扶墙站起来,我深吸了一口气,“那些鬼呢?”
“南哥刚刚下去了。”纪浩然疑惑的问,“你和鬼打架了?”
我点点头,弯腰把那袋药捡起来,递到纪浩然手上,“我,我不舒服,先回去了。你让释南记得吃药,他病着,脾气不好,你忍着点……不用,不用你送……我自己能走。手机?带着呢,嗯,一会电话联系……”
推开纪浩然,我往楼下走。越走越快,最后,跑着出了百鬼林。
阳光真好,空气真好。
就是,眼前这个地方,从未有过的陌生。
路陌生,人陌生,树陌生……
站在十字路口前,我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道要往哪里走。
愣了好一会儿神,我拦住一个路人,笑眯眯的道,“美女,麻烦下,xx大学附属学院怎么走。”
不对,不对,我已经不是学生了,想了下,我改口道,“那什么,记错了,是xxx大学怎么走。”
咬了下舌头,我止住话。陆明不在学校啊,我把他弄丢了。又想了下,我说,“是光明小区怎么走。”
美女看神经病一样看我,“你到底要去哪儿?咱们市光明小区好几处,城南城北都有,还分一区二区,一期二期。”
得,一个小区,居然有这么多名堂,还让不让路痴活了?
美女轻哼一声走人,我伸手拦了辆出租车。
上车时,看到一只不起眼的纸鹤盘旋在身后。我伸手抓住,引路符。甩甩手化为一抹纸灰后,回头四处去看。
龚叔的身影,藏在一颗树后若隐若现。
这老不朽,没完了还!我轻哼一声,钻进出租车。有本事,就跟上来吧。
“大妹子,”出租车司机问道,“去哪儿啊?”
我爬在车窗上,最后看了眼百鬼林,“去,汽车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