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人,是什么?
他们明明看上去和正常人无异,脸上挂着淳朴的笑容,说着我听不懂,却属于他们的语言。常年浸在海水中的手,龟裂着生活的艰辛,线梭如飞,在渔网上织下光阴岁月。
他们日落而息,当最后一抹夕阳在天海之际消失之时,说笑着返回到各自的家中,结束一天劳作。
这,就是一群,生活在海边的普通渔民!
可,就是这群看似一切正常的普通渔民,却在天黑后变了模样。
当天色彻底变黑,所有海鸟归巢消音之时。渔民纷纷从家中走出,向旷阔无边的大海走去。
不过三两分钟的时间,便没入海水之中,消失不见。
海浪翻涌着砸向沙滩,‘哗’的一下,把留于上面的足迹洗刷殆尽,不留一点痕迹。
皎洁的月光下,海边的一切清晰可见。
沙滩的木杆上挂着的渔网,倒扣过来,漆到一半的小船,孩童们拎着玩耍的沙桶沙铲……
我抱着肩膀,微微打了个寒颤。
海边的夜,有些凉,凉进骨髓。
身侧,释南点着一根烟,俊毅的面孔在打火机的光亮中一闪而现,两道浓眉,紧紧拧在一起。
深吸,长吐,烟味在空气中蔓延开来。
我深吸一口气,感觉那闻着有些辛辣的烟味,驱走了肺腔中的冰冷。整个人,慢慢暖和过来。
又是一声火机响,另一点亮光,在释南的身边亮起。庄堇垂眸点烟,火光一灭,本来辛辣的烟味中,多了一丝类似薄荷的味道。
我缓缓吐出一口气,对释南伸出手,“来根烟。”
吸别人二手烟,不如自己吸一手的。
释南轻笑出声,把手搭在我肩膀上,“害怕了?”
掌心很热,烫的我后背寒意更浓。
“害怕你大爷。我就是有点冷,想吸根烟暖和一下。”其实,是心底有些不安。
“冷?”释南扳了下我肩膀。
我心一惊,以为他要抱我。刚一甩,他推着我肩膀往门口送了下,“去穿衣服。”
“穿你大爷!”我把他手甩下去,“我不冷了。”
我这冷,和天气没大关系。现在和他这么一拉扯,已经没什么感觉了。
“那也穿上。”释南把手机拿出来看了两眼,道,“过一会儿,我们要出去。”
庄堇长呼出一口气,道,“释先生这次来的目的是什么?据我搜集来的资料所显示,这个地方来过的阴阳先生不少,能活着回去的……不多。”
释南没答,而是轻笑问道,“庄小姐的意思是明天天亮要回去了吗?”
“当然——不。”庄堇笑了,“既然说好了跟释先生来见见世面,怎么能半途而废?”
说罢,拿出手机照亮,转身出了房间。
我把手机按亮,去照释南的脸。
释南的目光落在庄堇的后背上,一脸的高深莫测。
心中八卦之火熊熊燃起,我亮着眼睛道,“释南释南,其实庄小姐也不算是平常人,她……”
释南一把按在我脸上,手指间全是烟味,“欠揍?去穿衣服!”
切,我打开他手,转身回房去穿衣服。
海风很凉,一出去,我就打了个冷颤。站在木头制成的台板上,释南向着漆黑的海平面看了几眼。当庄堇一身皮衣的从小楼里走出来后,转身下了楼梯,踩着沙往身后的渔村走了过去。
那些渔民走进大海时已是深夜,可渔村里的渔户却没有一户是亮着灯的。
月亮很大,足矣照明。
释南带着我和庄堇在渔户之间穿梭而过,小心翼翼,不触碰到任何东西的去查看每一户。
空无一人,连鬼也没有。整个村子保持着生活的痕迹,消失的人,像是突然间有事出去,没一会儿就会回来一样。
转悠了两圈没发现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我们三个回到小楼,各自休息。
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海浪声,我翻来覆去睡不着。
心中有些不安有些茫然,我不知道我们此行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下午时我问释南,释南说到一半被庄堇给打断了。那会儿庄堇问,他又把话给岔了过去。
也就是说,释南不想让庄堇知道太多……
那他为什么同意庄堇跟过来?直接拒绝不就好了?
而庄堇对这个奇怪村庄所知道的东西,又明显比我多……
这种一无所知的感觉很不好,非常非常不好。
心中挣扎了会儿,我从床上爬起来,悄无声息的摸进释南房间。
释南‘霍’的一下坐起来,把手电打了过来。见到是我,眯上眼,揉揉太阳穴。
他把手电放到一边,拍拍身边,“有话快点问,问完好睡觉。”
我嘿嘿一笑,爬上去跪坐到他身边。没含糊,把心里想问的问题列了顺序都问了出来。
这个村子的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释南来这里,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这个村子的人是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释南道,“不过按我猜测,这里村子应该是受了某种诅咒。”
“你要破了这个村子的诅咒?”我问,“你的目的就是这个?”
释南摇头,“不是,这个村子不是我的目的,我的目的,是这个村子里的东西。”
“嗯?什么东西?”又是宝?
那庄堇跟来,似乎有些道理,因为她就是个四处淘宝的。
“不知道。”释南从床上下去,走到窗前,道,“我师父没有和我说。不过他说了,这个东西应该,会改变我现在的境况。”
“境况?”我轻咬舌尖。
是指他现在遇到了什么难以逾越过去的麻烦,还是指他自己本身?
暗色下,他回头看我,“你觉得我现在正常吗?”
果然,指的是他自己本身。
我歪头,“怎么说呢,反正不管你什么样,在我眼里都是释南。一双眼睛是,一后背眼睛是,一只眼睛没有也是,都是你。”
我伤过他一次,就在他给我看他胸前伤口那天。所以,类似于这样他正常不正常,是不是怪物的问题,我绝逼不会回答错。
释南久久没有说话,然后,笑了,很轻松那种。
听见他笑,我也笑了。
其实释南并不高冷,他的高冷是孤独,是没有人可以和他并肩站在一起。
“那个东西,在哪里?你什么时候去拿?”
“找不到突破点。”释南摇头,叹道,“要慢慢找,急不来。”
我哦了声,怪不得,怪不得他说得半年。看来是来的时候,就已经有了算计。
知道这个村子的村民是受了诅咒,释南的目的是来找东西,那我也就没什么疑惑了。
至于庄堇,我就不多问了。释南让她跟来,肯定有他的理由。
从床上爬下去,转身刚想走,释南突然问道,“苏青柠,你害不害怕?”
我回头看他。
虽然地方陌生,村民诡异,海风呼啸,惊淘拍岸,可我并不害怕。
“我……”
话刚要出口,我突然明白过来,释南是在说他害怕。
因为对即将到来的改变,对改变过后的未知……
“我,我害怕……”我三两步跑回自己房间,抱着被子枕头回来,对释南道,“可不可以蹭个床?我保证不打呼噜不磨牙,不和你抢被子抢枕头,不半夜占你便宜。你不信可以拿符点我。”
“苏青柠你个大姑娘家家的还能要点脸吗?”释南轻笑出声。
“不要,反正也没有过。”
说完,我把他枕头被子往一边挪挪,自己折腾个被窝,躺进去闭上眼睛。
很心安,闭上眼睛没一会儿就有了睡意。
迷糊中,释南躺到一旁,轻声道,“抬头,头发压在胳膊下面了。”
我抬起头,把头发顺到脑后,枕着手背继续睡。
“苏青柠,你为什么留这么长的头发?不嫌麻烦。”
“陆明说好看。”我缩缩肩,把头往枕头里埋埋,抱怨道,“释南,你还能不能让人睡觉?”
突然,心中一惊。
我抬头看他,用手指着他鼻子很认真的道,“姓释的,你要是敢打我头发的主意,我和你没完!”
这头发是我自己养起来的,不是陆明给的。丫别趁我睡觉,一把火给我烧了!
释南把被子往我头上一蒙,“我没那么无聊,睡你的觉,再废话扔你回去自己睡。”
“切,你不无聊谁无聊。”我翻身背对他,打个哈欠,道,“你再吵我就回去睡。”
一觉到天明,是被海浪声给吵醒的。
我睁开眼时,释南正站在窗前往外看。他听到声音,回头对我道,“回来了。”
我爬下床,往窗外看过去。
天已大亮,昨天晚上走到海中的那些渔民已经回来,正在海滩上进行昨天未完成的工作。
织网的织网,给小船刷漆的刷漆,三四个孩子,拿着沙涌玩沙。
欢声笑语,夹杂着听不懂的方言,不时的被海风送到耳中。
一切,都和正常的村民一样。
我看了会,道,“咱们来他们知不知道?他们知不知道咱们会看着他们入海?这些人,能,交流吗?他们知道他们被下了诅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