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继续吗？
唐宁盯着对面的青竹公子看了许久，像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终于做出了决定，说话的语气里面带着前所未有的轻松。
“自然。”
自然是要继续对弈下下去的。
唐宁眼底的幽邃，开始亮起点点光亮。
仿佛在黑暗之中亮起的万千烛火，似繁星一般，璀璨至极。
“青竹公子不会以为结局已定吧？”
“啪嗒！”
一直捏在指尖的黑子落下，落在白子的层层包围圈里。
觉得挣脱不出，又不愿认输，所以乱下一遭？
这是青竹公子，看到唐宁落下这一手的第一想法。
但转瞬，他自己便将这想法腿法。
不可能是乱下。
两人手谈对弈到现在，他很清楚坐在自己对面的，并非是对棋奕一无所知的少女。
初学者，略知一二？
不。
坐在自己对面的，是一名真正的将领。
排兵布阵，心思缜密……
这是从手谈到现在，自己对她的清晰认知。
所以她这一手，绝不可能是随便下的！
青竹公子的视线，一直聚焦在唐宁刚落下的黑子上。
随着时间的流逝，随着长时间的聚焦，如同溃散一般，他的目光视线开始向四处，向周遭蔓延！
眼中微光闪烁，眼角眉梢也开始变得凝肃起来。
有什么东西，好像因为刚落下的这一枚黑子，正发生意想不到的扭转！
仿佛堤坝崩塌之初，最先出现在上面的一个小孔。
很小，很小，根本不起眼。
但其带来的后果，引发的恐怖效应，却令人难以想象！
如果不及时把这一小孔堵住，那它一定会在水流的猛烈冲击下扩大，最后将堤坝带向崩塌！
可在奔涌水流的不断冲击下，这小孔，是那么好容易堵住的吗？
“啪嗒！”
“啪嗒！”
“啪嗒！”
黑白二子又在棋盘上，快速交错落下。
与之前落子的速度相比，此时两人落子的速度，要比之前快上三分。
看到青竹公子紧抿的嘴角，唐宁一改之前严肃的模样，神情变得柔和起来。
包围？
谋划？
算无遗策？
你在布局，我也在布局。
你在算计，我也在算计。
即是如此，你怎么就能肯定，你的布局胜我一筹，谋算比我缜密三分呢？
有没有想过，你所算的，所谋划的，所看见的，全部都是我的谋算呢？
没到最后一刻，没到全军覆没，毫无战力，谁都不敢说自己是赢家！
“啪嗒！”
“啪嗒！”
一子又一子落下，经纬纵横的棋盘上的局势愈发焦灼，杀意愈发的滔天！
观棋者总觉得下一步，其中一方就会败北。
但到下一步落下以后，棋盘上的局势又瞬间发微妙的转变，让前一秒刚生出的猜想落空！
“啪嗒！”
唐宁手中的黑子，干脆利落的下到棋盘上。
而这一子落下，意味着黑子彻底将局势，给逆转了过来！
没再处于下风，没再处于劣势，没再处于包围之中！
势均力敌！
棋盘上的黑白二子，此时此刻是势均力敌，不相伯仲的局面！
唐宁手里捏着一枚黑子，轻轻摩挲着。
那是她下一步，要放落在棋盘上的棋子。
“初见，以为这白子是温润如玉的读书郎，手无缚鸡之力……”
此刻的唐宁不仅笑的温柔，就连说话的声音，也都是轻柔无比。
“深交才知道，这白子就像穿着儒雅长袍的刽子手。脱下外套后，内里的它有多么可怕。”
可怕的，从来都不是那些长得凶神恶煞，一看就不太像好人的存在。
真正令人感到可怕的，一直都是那些表面看起来敦厚无害，内心其实在不断算计什么东西的“老实人”。
因为你不知道他的“老实”，是真正的老实，还是他想让你放低戒备心的“老实”。
前者还好，若是后者……
什么时候被咬一口，捅上一刀，你恐怕都想不到，这一切，全部都是对方的算计。
甚至在那种时候，你会自我怀疑，以为遭受到的伤害，是因为自己行差踏错，或是因为自己别的原因导致的！
“都说对奕者的性格，与他棋风是想通一致的。”
棋风，是能将一个人的棋风展现出来的。
“白子对黑子包围群攻，饱含杀机。那青竹公子对我，是不是一样胸怀杀意，想要杀之而后快呢？”
白子想将黑子尽数绞杀，
那他青竹公子，是不是也对自己怀着杀心？
唐宁面上的笑，依旧温温柔柔，说话的语气，也依旧轻柔的不像话。
只不过……
只不过她摩挲手中棋子的动作，却忽然变得森寒起来。
还是棋子。
被她拿在手中，捏在指尖的，还是那颗不知道用什么材料打造的棋子。
“青竹公子，你想灭的，是棋盘上的黑子，还是我？”
可在她问出这句话的那一瞬，青竹公子恍惚看见，被她拿在手中的不是棋子，而是一柄闪烁着寒芒的利剑！
她在耐心的，仔细的擦拭自己手中的利刃。
然后……
做好随时将刃口对准自己的准备！
两双同样澄澈明亮的眼眸，互不相让的对视着。
唐宁注视青竹公子的双眼，眸中情绪如白云苍狗那般，快速变幻。
时而平静如水，时而如风翻涌。
随后在青竹公子凝肃的注视下，勾起唇角，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来。
像是看透了什么，又像是谋算得逞。
总而言之，她脸上出现的这抹笑容，让青竹公子觉得很不舒服。
不舒服到他澄澈的双眼，在刹那间遍染森寒。
因为在唐宁唇角笑容绽放的那一瞬，他似乎鼻腔似乎捕捉到一抹奇怪的气味。
好像深藏多年的老酒被人打开，飘出的香气由浅渐深，逐渐变得醇厚……
只是他捕捉到的，不是醇厚的酒香，而是带着些许甜味的血腥气！
这股气味，是从对面坐着的少女，从唐宁身上散发出来的。
以鬼魂之身，散发出血腥气味……
杀意澎湃！
她，看透了什么？
她，又知道了什么？
这一刻，唐宁给了青竹公子一种什么都知道的感觉。
但他又很肯定，自己什么都没有透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