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致远没有把纸条交给慕清颜,而是重新塞进木棍中自己收起,“你不准亲口向任何人提到这件事,记住了?”
一张纸条,让韩致远这般警惕,甚至严肃对待,慕清颜自然明白此事非同小可,陈秀娘临到最后很可能留下了个意想不到的大问题,或者说是……隐患!
“嗯。”慕清颜轻轻点了下头,从袖中掏出了那枚印章,“还有这个,我在杨风的住处发现的,与他有关的东西,没有让差役知道,给你。”
韩致远接过印章,只看了一眼,便道,“你做得对,这事还是少让人知道的好,免得让人睡不踏实!”
慕清颜双臂交错,平搭在膝盖上,目不转睛的盯着韩致远,她大概想到他说的那个会睡不踏实的人是谁。也正因为她想得到,所以没有跟差役透漏关于印章的事。
韩致远对上慕清颜的目光,虽然她沉默无声,可那双映满了他身影的眼睛已经告诉他,她想到了什么。
“提上瓦罐,回去。”韩致远收了印章,猫腰起身,催促堵在他前面的慕清颜。
慕清颜蹲在地上没有动,“韩公子,关于杨风被杀的真相,真的‘到此为止’?”
韩致远刚抬起身又蹲下,微顿,索性坐在了地上,将两条腿舒展开,“你还想说什么?”
空荡荡的下水渠,除了阵阵腐臭,偶尔窜过的老鼠,再无其他,很低的说话声也能惊的回响。
这是一个可以谈些什么地方。
慕清颜的视线从韩致远受伤的肩部移到他的双手,还有包裹着油布的脚,“还是那个问题,陈秀娘不肯离开临安,是为了那个地方?”
那场夺命之火,其实并不只是为了夺命,那帮人的心思不简单,张路也不是为了杀人而杀人,后来吴大吴二的追杀也不过是一鼓作气,想要趁火打劫,结果失手了……可结果竟然双双自杀……
那里藏着秘密,能够将皇帝吸引而去的秘密!
不论是杨风之死,还是月老祠后山,都出乎意料的引出了身居皇城中的人。
事情越来越可怕。
“没错,我就是根据月老祠后山的布置料到陈秀娘不会真的离开,现在只有那个地方还是个迷,她若跑回那里再去做什么,我怕是不好把握。不过现在——”韩致远轻轻一笑,“有人并不想被我揭开这个谜底。”
所有的可怕,都赋予这轻轻一笑之中。
“叔父会不会就是因为触碰到这个谜底,所以才——”慕清颜把没有说出口的话咽了下去,改口道,“陈秀娘提到叔父曾对她说自己在查办秘案,如果叔父不知道那个地方已被陈秀娘等人盯上,心怀坦荡,言语间也不会有什么异样。”
“不会!”韩致远果断否定了慕清颜的话。
“为什么?”慕清颜问,在她看来,因为皇帝的缘故,韩致远否定她就等于是回答了她的第一个问题,还是“到此为止”,如果这样,他能够放弃对叔父的追查?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动动你的脑子!”
看到慕清颜质疑的眼神,韩致远伸手屈指在她的额上冷不丁的敲了一下。
慕清颜仰头后倾躲避,刚升起的恼意被韩致远紧跟着的问话挡掉。
“陈秀娘的话,你信多少?”
“关于叔父的那些,我信!”慕清颜毫不犹豫。
陈秀娘的话与当时在山洞中她窃听到的与李庆的对话相吻合,能够相信。
“那好,第一、如果慕成安与陈秀娘他们双方都针对月老祠后山那片地方不放,各怀心机,怎么可能又如陈秀娘所说,他们之间只是简单到说与听的关系?如果你要说慕成安在陈秀娘跟前是伪装的,那又怎么会毫无防备的中了陈秀娘的针?之后又被人给劫走?如果中针,他不是也更应该像你一样借机潜入他们当中?根本没有理由自此一去无踪。我认为,慕成安被劫,其实是被救,只有他真的遇到危险,才会一无所获的被带离开。”
慕清颜想要开口,可韩致远没有给她插嘴的机会,继续用加快而又干脆的语速说出第二点。
“第二、从另一个方面来说,慕成安跟黄翊善有关,而我们正是从黄翊善之死追查慕成安,如果慕成安是因为碰到了月老祠后山未知的秘密而下落不明,如果此案关系到圣上,之前圣上怎么可能准许我为黄翊善之死去追查慕成安?而要等最后查到了此处才横插一手急赶着跑来阻止?”
“这么说,月老祠后山的秘密与叔父无关?”慕清颜跟着韩致远的话在想。
“那个地方与慕成安的下落多少无关,圣上如此在意,实则证明了另外一件事。”韩致远双手抚在一起,缓缓握紧,“如果真要掀开什么风浪,遮羞布根本遮不住!”
什么遮羞布,关系到圣上什么事,韩致远嘲讽什么,如果跟叔父无关,慕清颜便也没了继续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心思。
她的心愿其实很简单,只想找到叔父,查明真相,一点儿都不想卷进什么风浪当中,了无宁日。
“韩公子!韩公子!”
有人进入下水渠,叫声还在远处,只不过黑沉沉的下水渠中听任何声响都更清晰。
“麻烦来了!”韩致远拿起瓦罐直接砸在地上,将藏于其中的那个带着手柄的鸡蛋般大小的圆球状东西从一堆碎片中捡出,单独收起。
“你这是毁坏物证。”慕清颜皱皱眉,刚才还说让她提着瓦罐走呢!
“不小心而已,失手了。”韩致远若无其事。
这话,怎么听怎么不对味儿。
“韩公子!你在哪儿?”呼叫声稍微近了一些。
“我在这儿!”韩致远在暗洞中应了一声,将夜光石小人儿裹在袖中,点燃了油灯。
不一会儿,有人打着火把寻来,正是看守林家的差役。
“韩公子,韩大人找您。”
“知道了。”
慕清颜从下水渠出来,才知道天已经有多黑了。林家的禁院里亮着一排火把,韩侂胄站在洞口前的正中处,看着他们一个个从那个矮小的洞口里爬出来。
“叔公,你怎么来了?”韩致远笑呵呵的朝韩侂胄走去。
韩侂胄皱眉向后退了一步,“赶紧把脚上的东西卸了!”
韩致远直接坐在草地上,把油布解下丢到一边。
“你看看你,这像什么样子!”韩侂胄指点着韩致远,“哪里像是个有教养的公子!”
“哦,给叔公丢人了。”韩致远坐在地上,压根儿没有起身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