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让殿前司去接管那是体恤你们的辛苦,无非是清理暗道,看看有什么遗留之物,是不是?还有杨风,他死前喊过什么吗?朕怎么听刑部的人说都没有听清他叫的什么?当时你在哪儿?长的什么耳朵!”
赵惇抬头,正对上韩致远那张写满了明白的脸,还有那双似乎洞穿一切的眼睛。
不论他做怎样无力的解释,在韩致远听来都是笑话。
“……你说,你接着说!朕听听你还能说出什么!”赵惇的身子向后靠了靠。
“然后便是暗道。不论是艮山暗道,还是在城中发现的几处暗道设计,大致如出一辙,应该是出自一人之手,也就是说他们这些人当中有懂得机关之人。其他几处暗道大致是为避开外人眼线,便于接头行事而建造,而艮山那条位于月老祠之后如同火药筒般的暗道若说只是为了接头密会就说不通了。姑且以为他们是听信了什么而为之,杨风之死则成为了印证。到此,草民斗胆问陛下,您担心什么?”
“朕担心什么?朕有什么好担心的!”赵惇双手张开,搭在龙椅扶手上,隐隐轻抖。
“陛下定是从杨风的武艺与艮山暗道上想到一个人。庄文太子身边的一位翊善白安。此人遭受诬陷,险些全家丧命,是庄文太子为白家声张正义,白家人感恩戴德,从此效忠于太子。白安此人十分痴迷研究机关术,曾制作不少精巧玩意儿,想必当年庄文太子也请陛下见识过。”
韩致远说着,从袖中掏出那个从瓦罐中取得的鸡蛋般圆球,摆弄手柄之后,托在掌中,那圆球开始徐徐旋转,“白安有一子,兴趣与其父不同,偏好武功,据说十分了得,少年时期便游走四方,当年白家遇难,曾险些劫狱逃亡,承蒙得庄文太子教化,方免入歧途。后来庄文太子薨,白安念主成疾,随之病逝,之后再无白家人的消息。”
赵惇盯着韩致远掌中旋转之物,两眼发直,“这是皇兄给朕看过的飞鸟底座,是白安做的。它上面还有根短细木棍,插着一只栩栩如生的木刻鸟儿,鸟儿会扑闪着翅膀旋转,非常精妙。皇兄曾把它送给朕,后来……”
“你从何处寻得此物?”赵惇猛然抬头,灼灼的盯着韩致远询问。虽然这个不是他之前拿到的那个,可构造类同,何其相似。
“下水渠的暗洞中。纸条就藏在陛下所说的那截木棍中。”
“它与纸条在一起?”赵惇又盯着那个底座,想拿近观看,又有些抗拒。
韩致远走上前,将底座轻轻放到赵惇身前的案几上,退后道,“关于藏于水底的震天雷,有案犯供述,是杨风负责组装,李庆负责蜡封。杨风此人也是有一双制作巧手,与庄文太子、机关术、高超武艺均有关,再加上年岁推算,杨风很可能就是白安的儿子,而张都知密审杨风时便已替陛下得到近一步证实,故而致使其丧命。杨风临死识出张都知,说明在过去的某个时候,张都知曾被杨风见过,但因为某些原因一直不知其身份。”
“你胡说什么?杨风是要挟持我,要杀我!”旁边的张成和为自己辩解。
韩致远没有理会,指着手中的那张图纸,“再就是这张图印。这枚图印所勾连之人,以杨风为首,据查问以此物为身份联络。图印虽不全,草民也不知此图何意,但陛下想来认得一二。可知其完整的样子是什么?”
“朕不知道!朕怎么会知道!”赵惇的手一扬,又叠放交握在一起。
“草民不识此图,但依稀能辩出两个字形:愉、甲。”韩致远拿着图纸的手自然垂下,“据草民所知,庄文太子最初的名讳便是‘愉’,后改为‘愭’,生于甲子绍兴十四年。综合此案各方表露而知,这‘愉’‘甲’二字自然指向庄文太子。”
“还有这张纸条,”韩致远又拿起那张浸了赵惇汗渍的纸条,“如果草民没有认错,这纸条所绘便是位于西湖西南方的庄文太子攒所宝林院,太子棺木安放之地。而代表棺木的方形图框中画着的小人身着通天冠服,庄文太子并未登基为帝,自然不配着如此装束,那么这个身着通天冠服的人代表了谁?此物是陈秀娘死前所留,陛下,为什么她会留下这么一张图?”
“是啊,为什么?”赵惇问。
张成和上前为他轻轻擦拭额间渗出的汗,“官家,没什么可问的,累了,回寝宫休息吧。”
“张都知对陛下尽心尽意,但此时还想含糊应对,不予理会,是置陛下之位,大宋安稳于不顾吗?这让草民不得不妄以为你的心思究竟为何?”
“韩致远,你就是在胡妄以为!”张成和怒道,手指朝上指天,“小人对陛下忠心耿耿,赤诚一片,无愧天地!”
“好啦,好啦。”赵惇轻轻拍了拍张成和的手臂,“韩致远,你口口声声自称草民,却胆敢假传圣意,冒充侍卫司遣使,别以为朕不知道!这是什么罪,你应该清楚!还有杨风的死,朕倒要跟你仔细算算,他怎么会被失手杀死?已经他的武艺很高,就应该把他捆的牢牢的,是谁下令给他松绑,只扯几条铁链子,给了他可乘之机?你怀疑什么?朕还怀疑你的用心!”
“看在你破案有功的份上,朕对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你竟然还特意跑到朕的面前来质问朕?你想知道什么?嗯?杨风死了就死了罢,艮山那边的一摊子事朕让殿前司去处理,没你的事了!这件案子就这么结束了,不好吗?难道你非得逼朕杀了你的头!”
“如果陛下真以为已经结束了,草民随陛下处置。”韩致远面无惧色,“草民跟陛下也说了这么多,意思陛下很明白。乾道三年,也就是二十三年前不论发生什么事,如今它因此又掀起风波,刚刚破获惊动临安的案子,看似布局狠重,险些毁掉临安城,但破获之后便成了试水的皮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