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确定是他?只有他忌讳我们活着。我不是流人,可并不比那些流人幸运。”货郎吸了口鼻子,惨然一笑,“李庆、白风、阿姐都死了,我被困在临安城落在你的手中,肯定也是死路一条,你用不着搞出什么‘救人’的把戏哄我,我又不是三岁孩童!二十多年前赵惇就想要我的命,现在你把我送到他跟前,肯定能讨一个大大的封赏。”
“你到底是谁?圣上为什么想要你的命?”
韩致远本以为这个货郎是庄文太子旧部中被流放到吉阳军的一位颇有名望的人的子孙,所以才在陈秀娘等人当中占据一个特殊的位置,不想他竟否认自己是流人。
那么,被皇帝视为眼中钉的人,究竟是谁?
“白风没有告诉你?”货郎反问。
“没有,他应该是想保护你。”韩致远道。
“阿姐说过什么?”货郎又问。
“她除了跟慕景彦说了一些关于慕成安的事,没说其他。”
“是,阿姐那般爱护我,更不会说的。阿姐一直说这二十多年的命是她白赚的,所以她也不怕死。只要她不愿意,没人能从她嘴里逼问出任何东西。”
“那你呢?如果我把你带给圣上,圣上或者什么都不会多问就要了你的命,或者即使要问,也不会让旁人知晓。你甘愿把自己身上的一切都随你化成一坛灰粉,从此再没你任何事?”韩致远言语间的凉气悄然散去,换上了循循诱导的口吻。
“不!我不能这么死!”货郎不甘心,“我是赵惇作恶的人证,不能死!”
“那你告诉我,你到底是谁?知道当今圣上什么秘密?”韩致远近一步追问。
“我告诉你?你还不是一样将我送上死路?你还不是一样替赵惇那个狗皇帝保守秘密?”货郎冷笑,“告诉你,有用吗?”
“当然有用。我不相信圣上做过的事,是因为你们没有证据,不过是白家的人那么一说,只是白安父子的怀疑。”
韩致远口上虽这么说,却知道自己这话完全站不住脚。
如果只是怀疑,为什么会有“失手”杀死杨风的事发生?没有证据只靠一腔心血的行事为什么令人那般坐不安稳,非得匆匆结果了他的命?
那么及时的让杨风死掉,只能说有人不仅不想让他提出任何质疑,还怕他提供出什么切实令其不利的东西,也就是证据!
皇帝怕的绝对不是杨风单单将不利他的传闻再次挑开,真正怕的是有把柄落在了杨风的手中。
“如果你能拿出证据证明圣上做过什么,能够说服我相信,我韩致远担保,给你提供活下去的机会。”韩致远站起身,走近货郎。
“你拿什么保证?”货郎不信。
“我拿我自己的命,够么?”
货郎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哈哈,姓韩的,你开什么玩笑?你的命,怎么取?”
“当今圣上能取!”韩致远神色瞬间冷凝下来,“我刚说过,如果我就这么把你带给圣上,圣上会把你私下处置,绝对不会让外人知道任何内情。你若告诉我,我便成了知情人,你说,圣上会放过我么?明知圣上不会放过我,我会把你交给他,也就是把自己的命交给他?”
“这……”货郎被韩致远的话绕的有点转不过弯儿。
“你想想,当年参与艮山血案的那些原本属于圣上的人,现在还剩下几条命?”
“怕是没有了。”货郎摇摇头,“听说他们都是被庄文太子的旧人报复暗杀,不,一定不是真的……”
货郎眼睛蓦地一亮,“他们都说是赵惇设的局,陷害他们。是赵惇一石二鸟,既灭了艮山血案的口,又除掉了他们!只是没有做足证据,他们才侥幸留下性命,被流放吉阳军。赵惇如此心狠手辣,如果你知道内情,他一定不会放过你!”
“所以,用我的命担保,够不够?”
“好,我告诉你!”货郎终于想通。
“说吧。”韩致远折身,向墙边缓缓走了几步,闭了闭眼,做好了听另一面说辞的准备。
有关当今圣上的陈年旧案,他知道了真相又能如何?难道能够在大宋本就摇坠不安的时候弹劾皇帝,给了北边金人,已经抵达临安城的安南国使团,以及其他隐在大宋暗处还未被发掘的有心者可乘之机?
可又怎能不知,任由真相埋没?任由含冤受屈的人怀着愤怒,带着恨意苟且偷生,暗涌波澜?任由他们受尽不平?
“我跟娘不过是金沙渡附近村子里的一对孤儿寡母。我爹在我刚出生的时候就病逝,我娘以做渡船船妇为生,靠赚点乘船客微薄的渡资养我。二十三年前,也就是乾道三年的中元节刚过,别的船夫都还休息,我娘就等在渡口摆渡,因为我才四岁多一点儿,娘摆渡的时候都会把我绑在船上。”
“那一天……临近黄昏,娘没有载到一个客人,很失望,可又不甘心,决定迟点收船,看能不能再等到人,结果,等来了一只船,一只让娘走上死路的船!”
“娘的船靠在岸边,正在看我吃东西,结果看到那只船上有人争吵,我也好奇的跟着娘望过去,现在回想当时的情形,隐约记得个子低一些的男人情绪好像很激动,不知说到什么要投江,个子高的男人把他死死拦住,好像在教训他,然后不知怎么一没留神,反而是个子高的那个落了水。个子低的见不妙,赶紧让船上的其他人下水救人。”
“个高的好像也会游水,可是似乎身子哪儿不对,朝一边偏斜,后来被人救上船。然后他们就停到岸边,几个落水的人也没有烧火熏烤衣衫,先是那一高一低两个公子模样的人带着一个家仆似得走了,剩下的人又把船划走。”
“当时娘觉得是件平常事,也没在意。只是看那二人气度不凡,不像俗人,奇怪这样的人也会吵架吵的掉到江里,便多看了几眼。那两个人形色匆匆,似乎也没看到停在岸边的小船篷里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