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保长身边的人把她拨拉推搡到一边,“去去,别挡韩公子的道儿!”
“现场有没有被破坏?”韩致远走到院门口问。
“刚开始发现死了人,有几个人进去过,后来都吓跑了,其他人都只在院门口张望,没人敢进去。”大保长回道。
韩致远左右看看,有人攀到旁边的树上,有人骑在墙头上,还有人爬上了屋顶,“这看热闹的人可真不少!”
“死了人,大家都很关心。”
“是么?”韩致远轻笑。
慕清颜也左右看看,除了指指点点暗地闲言,更多的都是一副看热闹的稀奇张望的脸。
这样的脸她在襄阳也是见过的,鲜有对死者的悲悯,无非是当成了另一种“趣闻”,留待日后津津乐道。
只不过,眼下这些围观者的神色中又多了几分明显的胆怯,好奇中多了些退缩的收敛。
“韩公子,请。”大保长侧身,将院门让开。
守在院门口朝里探头探脑观望的脑袋也跟着退向两侧。
韩致远抬步跨过门槛进了院子,一眼就看到倒在院侧井口处,上半身垂挂在井口中的死尸。
白布衫,淡粉色褙子……还有那只青纱竹帷帽丢落在井边。
慕清颜的心在那一眼之间便怦怦的跳。
死人,她不怕,可一个令她格外留意到的女子不幸惨死却让她的心里有些不舒服。
韩致远几步走到井边,冲井口里看了一眼便朝身后的慕清颜望过来。
慕清颜诧异,“怎么?”
“做好准备。”韩致远提醒了一句。
“没什么,我早就见多了。”慕清颜压着心跳,笑笑。
那个假叔父身中五刀,刀刀穿透身体扑倒在血泊中的场面她见过,李三娘浑身被烧成了黑炭她也见过,还有什么怕的?更何况这个死者的身上并未有什么明显的血迹,死相还能多可怖?
“别怪我没提醒你。”韩致远也不再多说什么,回头走到死者旁,俯身伸手搭在她的后背,将她的上半身从井口里拉起来。
慕清颜上前想要搭把手,骤然间如遭电劈,浑身绷直,迈起的脚僵硬地落地。
头呢?
死者的头呢?
她只看到了空荡荡的半截脖颈,血肉模糊一片……
无头尸!
怪不得路上,每当询问死状的时候,那个大保长家的帮工就推说什么没有亲眼看到,讲不出来,要请韩公子亲自过目等等。是为了给他们一个大大的“惊喜”啊!
大保长说最先看到死者的人是被吓跑的,是真被吓跑的,其他人也是真的不敢进院子里看。
这,幸好是发生在白天。
就在韩致远拉起死者上半身时,只听得扑通三两声响,有人扒不稳,从树上、院墙上掉了下去,随之院门口一串惊叫。
“谁呀?怎么这么吵?英儿啊,到底怎么回事?怎么没人应啊?”正屋子里传出女人焦急的询问声。
“你去看看。”韩致远道。
慕清颜微张的唇闭合,上下牙齿咯吱咬在一起,直硬地转过身,朝声音传出的屋子迈去。
每一步似乎都扯的那么勉强笨重,不过十几步的距离,好像是她从襄阳到临安的路,漫又长。
“英子?英子?”屋子里的人越发的焦急。
扑通一声重响,有什么再次跌落在地上。
“哎呦!英子——”
屋子里的一声惊叫震醒慕清颜,紧绷的身体猛然疏松,拔腿迅速跑进屋子。
“大娘!”
倒在床边地上的女人肯定就是春英的瞎眼又瘫痪的娘了。
慕清颜赶紧跑到她的跟前,用力把人拖起,放倒在床上,“大娘,您摔着了哪儿?”
“我这身子骨儿啊,摔到哪儿都觉不到疼,就是不小心给摔下去,吓了一跳。”瞎眼婆婆半靠在身后的枕头上,两手朝慕清颜摸索,“你是谁啊?听声音生的很,不是王家村的人吧?我家英儿呢?外面怎么那么乱,好像大保长也在?好像听人喊叫说谁死了?到底怎么回事?啊?”
瞎眼婆婆越问越急切,摸索着的双手一把抓住慕清颜。
“大娘。”慕清颜不知道该怎么说。
血案就切切实实的发生在院外,春英的娘虽然眼睛看不见,行动也不便,可她一定已经听到了什么,只是不愿相信自己的耳朵罢。
“你说,你快说啊!”
瞎眼婆婆听慕清颜沉默不语,两手抓着她的胳膊,用尽力气摇晃,“他们在外面说什么?说什么!”
“大娘……春英……遇害了……”
慕清颜还是说出了事实。她没有办法蒙哄瞎眼婆婆的耳朵。
“春英……我的英儿……”瞎眼婆婆抖动着苍白的双唇,双眼直直的盯着前方,瞳孔中倒影着慕清颜模糊的身影,但她却什么都看不到。
“大娘……”慕清颜劝不出口。
经历过亲人接连离开,她知道任何劝慰都是徒劳的,耳朵能够听到只言片语,却根本无法抚慰悲痛的心,只有自己去将满腔的悲痛化解掉,否则,谁也帮不了。
“英……英儿……怎么……好好的……好好的……”瞎眼婆婆双手来回拨拉,仿佛间浑身爆满了力气,鼓着身子向上提,可偏偏还是提不起来,动弹不了,“带我去看英儿!我不信——我不信——是谁——是谁害死了英儿!”
“你放心,会抓到凶手的。”
这是慕清颜仅能给出的承诺。
然后丢开瞎眼婆婆,跑向屋外,冲着院外喊,“大保长,请安排两个人来照顾这位大娘。”
“我来。”杂货铺大婶自告奋勇,率先进了院门。
还有两个妇人也跟在她身后进了院子。
“有劳了。”慕清颜向几个人拱手致意,朝井边跑去。
相比起安慰伤者,她选择回到韩致远身旁,查案缉凶。
尸首还保持原状垂搭在井口,韩致远围绕在井边缓步转了一圈,又回到死者身边。
“头是不是掉到了井里?”慕清颜问。
韩致远正查看死者的手,听到慕清颜的声音,回过头,见慕清颜的脸色还微微泛白,“以前在襄阳,没见过这场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