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大娘你没有听到屋外有任何特别的响动?”慕清颜又确问了一遍。
瞎眼婆婆点点头,“是啊,我什么都没听到啊!直到好像是隔壁王刺儿头的媳妇秀儿猛的扯开嗓子喊,着实吓了我一跳,可我也不想是我家英儿真出事了,英儿好端端的怎么就死了呢?是哪个天杀的没人性的混蛋干的!拿我老婆子的命换英儿的也成啊!别对我的女儿下手啊!天啊!这可让我怎么活啊——”
“老天爷,你可真是不长眼啊!我年近三十才有了英儿,十几年前夺走了英儿她亲爹的命,八年前又夺走了王大哥的命,如今把英儿的命也夺了去,偏偏剩下我这个废物老婆子活受罪,老天爷,你到底有没有心啊——”
慕清颜从屋中出来,见韩致远也已经返回院中,“好奇怪,春英娘只是幻觉似得听到春英回来的声音,然后就什么都没听到,直到隔壁秀儿的惊叫响起。说明春英一回来就发生了事,惨遭杀手。如此行凶,还在光天化日之下,如何不出声响便能做到?”
“很简单,一招毙命,或者致晕,然后再悄无声息的做出下一步,凶手会克制自己不发出声响,死者也无力发出任何响动,行凶速度足够快的话,完全可以在没有人来之前便完成整个凶案,反正……”韩致远看了眼屋子,“春英的娘无法下地,更不会跑出来看个究竟。”
“这么说,凶手尾随春英进门,或者早就提前等在院中?”慕清颜看了看那口栽着春英半截身子的水井,稍作犹豫,暗暗呼了口气,朝那边走了过去,“如果当时我跟着多走几步,她不会死。”
“如果有人要杀她,逃过这一次,不一定能逃过下一次。不知道凶手的存在,没有发现潜在的危险,死者被害是必然。”韩致远转身站在慕清颜身后。
“我知道,也没什么,就是觉得可惜。”慕清颜想想,那样灿烂的笑容,那样恬静的身影,再见时已香消玉殒,宛若一场梦,水中月镜中花。
“院中不见血迹,井边也没有明显血迹滴落,是因为砍头时接着水井的缘故,对吧?”慕清颜让自己的思绪围绕在凶案的本身上。
正如对春英的娘所承诺,唯有抓到凶手,告慰亡灵。
“有一定影响。”韩致远道,“继续看,死者身上同样干净,只有脖颈处由于出血而污浊。另外,死者衣着整齐,未见任何被侵犯之状,亦没有挣扎过的迹象,前腰处布衫磨损,说明死者半身前倾栽入井中,被人用力砍头,姿势固定。整个现场干净,行凶出手利落。排除劫走、谋害、移尸所需要的时间以及隐秘性,行凶范围就应该在这座小院之中,既然春英的娘说只听到春英回家的声响,之后便没了动静,那么死者应该是在一回到家便在毫无防备之下遇害,故而未及做出任何反应。”
“劫走、谋害、移尸?你是说死者不是直接在井边遇害,而是从他处移动过来?”
“对!而且我还说过是一招毙命或者致晕,再行杀手。”
慕清颜不由得看向院门,“一般情况下,若非凶手暗随身后,便是躲在门后,待人进门时突然袭击,再说春英刚回到家,应该是冲着她娘的屋子走,没有理由先到井边,所以第一动手地点绝对不是水井处,而是距离门口不远的地方!砍头会有喷血,但井口四周没有任何飞溅的血点……说明死者在被砍掉头前已经死了,所以你才说有水井接着是具有一定影响,而并非全部。何况,如果人活着被重伤砍头,肯定会发出痛叫,更会拼命挣扎。”
慕清颜说着,走到院门处,左右查看,“可是,这地方也没有什么痕迹。整个院子都铺平了石头,连脚印都难留下。”
“常人没有理由进门先到井边,但也不能排除死者或许有她自己的理由。死者被伤无声,也可以说是与其同行的熟人作案,趁其俯身打水时下手,令其意料不到也毫无防备,若是先从背后猛击致晕,她也同样不及挣扎呼救。若是将头押入井中,就如此时之状快速砍下脑袋,纵使有血溅,也是落在井壁,然后用水清洗,同样不见血迹。若是咬定最初动手之地为门口处,实有所局限。”
一道毫无起伏而高朗的声音从院门外响起,随之一名身着武装的年轻男子率先冲破围观人等进入院中。
随在其后,又有几匹快马哒哒哒地飞奔至春英家外,几个官衙装扮的人翻身跳下,大步流星地冲入这座破落的小院。
后来居前的那位年长者入院见到韩致远更加快了脚步,“韩公子!”
“杜同知。”
韩致远认得来人,临安知府的同知杜颖,相比起那个惯于应付差事的临安知府贺则礼,这位杜同知的口碑还算不错,办事认真,对百姓的态度也挺温和。
“阁下就是韩致远韩公子?”那位先进门的年轻男子也再上前几步。
手握佩刀,腰杆挺得笔直,眼中少了其他人听闻韩致远大名时的那般惊亮光华,多了几分盛气傲然,从武官的气息中带出英姿勃勃,韩致远的清瘦在其面前反而显得单薄。
“是我,你是什么人?”韩致远的回答与问话简单而直接,没有文绉绉,也没有加什么客套之词。在对方如此逼人之气下,他用随心所欲回敬。
“大理寺丞陆元韶。”
“原来是陆放翁之长孙。”韩致远了然一笑。
陆元韶,当今大宋与辛稼轩齐名的大诗人陆游长孙,据说也是陆游最钟爱有为的孙子,去年从山阴调到临安,与祖父同朝为官,入大理寺任职。韩致远听说过此人,今日也是第一次见到。大概是自幼受陆放翁满腔热血之气影响,这陆元韶行文官之职,却着武官之风。
“你可以叫我陆元韶。”陆元韶强调了一遍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