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致远一笑,“那就还是一个人,寻个意中人可以再嫁,称姑娘也不为错。柳姑娘,请给我们两个上口茶喝吧。”
“没热水沏茶。伙计都回家去了。我歇一会儿也要打烊,这个时候喝什么茶,去吃个夜宵顺便再要个什么汤就是。”柳燕把盘中瓜子向前推了推,“喏,抓把瓜子儿吃,就当我给你们赔礼了。”
“我们来的真不是时候。”韩致远抓了把瓜子嗑起来,“我还真不知道显应观这边有这么一家茶馆。”
“我这门面小,比不上那些精致的雅舍,公子平时看不上。”柳燕瞅瞅两个人,“我看你们也不是只为了喝茶的,两个男人赖在我这儿不走,想干什么?”
慕清颜也在观察这个女人,打扮的是个普通民妇的样子,若不是她坐在这里这么说话,走到大街上,也不会想到她会是个茶馆的老板娘,而且还是个以文人居多的茶馆。
第一眼看到她的样子,挺朴实,可是听她说一两句话,就知道是个做生意的老手,懂得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柳氏茶馆——”韩致远后倾抵靠在椅背上,左右瞧瞧,“听人说不少书呆子跑到你这儿赏柳咏诗作画,便也过来瞅瞅,你就当我是来窃书的。”
“咯咯——”柳燕掩嘴笑起来,“你这话编的可是太没谱,天眼看都黑了,来我这里看那些诗作,难不成公子长着一双夜猫子眼?”
“行窃,自然天黑了来。”韩致远起身,走到墙边,抬眼看那张悬挂的没有装裱的劣质宣纸挥洒的墨字。
墨迹在渐昏的天色下更暗。
“行,你要窃都窃了去。反正我这儿最不缺的就是这些东西。”柳燕起身,解下头巾,将挽起的发辫拉下来,“要动手的话就快点,我要关门了,天黑前要赶回家去,我一个女人家摸黑独走可不方便,趁现在路上还有个伴儿。”
韩致远负手沿着墙边一幅幅画作诗赋挨个看,“景彦,你也来给看看,哪张好?柳姑娘这么大方,咱们也不能真的手不留情,毕竟是客人们好心留下的,都拿走了让她也难做人,来,挑个一两张足矣。”
慕清颜走过去,仰头观望,这些诗画各种各样,有的算是佳作,但没有名品,也没有她叔父的笔迹,“我不懂,看不出什么,不知公子喜欢哪个?”
“拜托,你们快点好不好?难不成待会儿你们送我回家?”柳燕不耐烦的催促。
“柳姑娘。”韩致远转身,走向柳燕,“来你这儿的客人听说不少,这作品不会就墙上挂的这些吧?是不是还有私藏货?”
“怎么?这些公子都看不上眼?”柳燕眉眼一弯。
“嗯,看不上。”韩致远承认。
“那你想要谁的?朱文公辛稼轩陆放翁陈同甫之流我这儿可没有,那些当朝能叫得上名字的也没有,我这儿都是些小家子作品。行了行了!”柳燕挥挥手,“别在我这儿捣乱了,我也是闲得慌陪着你们废话。西湖那么大,想去哪儿玩儿去哪儿玩儿去!”
“一个姓白的,排行老大。你知道这个人吗?”韩致远突然问。
白玉无瑕?白王……白老大?
慕清颜的脑中跟着瞬间闪过几个字。
白玉无瑕几个字不是已经有解,韩致远这是又给出了新的答案?图中男子将“白玉”赠与女子,其实叔父已经明言所托之物在一个女子手中,而那块白玉,也是印证了白玉无瑕,就像“飞燕有情”的燕,不只是解出了汉宫赵飞燕,其实也暗含了“柳燕”?
叔父留下的那幅画作,还有另一番解意……
慕清颜注视着柳燕,看到她的脸色微微一动,很快又浮上笑魇。
“白大啊……你是想要这人的诗画?”柳燕笑盈盈的看着韩致远,“这可不是什么有名的人物,你认得他?”
“说实话,我也不认识此人,只是有人给我出了酬金让我将他留在你这儿的诗画拿回去。”韩致远道。
“什么人啊?自己不会来?”柳燕捋着辫子。
“不巧,他已经离世,临终前所托。”
“是么?”柳燕的笑意有些发干。
韩致远看向窗外,“夜幕已至,还请柳姑娘将我要的东西尽快取出,姑娘好早些回家,我也好尽快回去交差。”
柳燕凝顿了片刻,又盈盈笑起来,“我说你这位公子,你来取画怎么不进门就直说?非得绕这么大个弯儿?我都分不清你这话的真假了。谁知道你是不是又开什么玩笑?”
“人生之路不就是走遍真真假假么?”韩致远双手相交反负于背后,“看来那位白大确实有留诗画与此,柳姑娘开个价吧,可要公道,不能讹人。”
柳燕转身走向柜台,绕到里侧,弯身打开了矮柜,抱出一堆宣纸卷,“瞧瞧,我这里有多少字画,我这店面小,隔段时间就换着挂,也有被人看上讨走的,都是缘分,我可不是空手套白狼,白得了这些书画又卖出去。我这茶馆本是以文会友的地方,我再俗气,也不会做这种坑自家买卖的事儿。”
“准备这些笔墨纸砚,不就是倒贴了开销?”慕清颜问。
“你们不知道我卖的什么吗?粗茶淡水,能值几文钱?可是我这粗茶淡水就是比西湖畔那些大树底下提着茶壶卖的价钱高,还偏偏客人也多。除了我有桌椅可供休息之外,这也是门道。”柳燕笑笑,从柜子里翻出一卷纸,吹吹上面浮着的灰尘,“可算找到了。说真的,其他的诗作我都会保存,只有这幅,差点被我给扔了。”
韩致远接过那卷纸,“为什么?”
“人姓白,又说的丧门话,真够晦气的一个人。”
“他说了什么?”
“他说啊,这首诗可能是他的遗作,希望我能替他仔细保留,等有缘人寻来。我若不是看他情绪真的很低落,搞不好会跳湖的样子,我也不会收下这个东西。嘿,没想到还真有人为这首诗来了,我这也算是积了阴德,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