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南山也跟着眨巴了眨巴眼睛。
一个家仆抖了个机灵，“小姐难道是在闺房中被人掳走的？”
没有穿好衣衫，是肯定不会主动出门的。
“如果是这样，难度可不低。偷混进刘家也就罢了，带走的还是个人，不是什么可打包的财物。”慕清颜道。
刘南山的怒气又开始明显冒出头，“说了半天，不还是认为我女儿遭劫。景彦贤侄，你可是说我女儿是主动离家的！这不是自打嘴巴？”
慕清颜将那件浅绿色的罗衫抖展，根据衣衫长短估算刘翠儿的大致身高，应该跟她差不多，“平时，你家小姐经常给你吃她吃剩下的东西吗？”
平娘摇摇头，“没有，小姐会赏给婢子一些零食，可是吃饭的时候，小姐之前没有把自己剩下的饭食给过婢子，所以小姐给婢子鸡汤喝，婢子也略感奇怪，但小姐好意婢子不能拒绝，便喝下了。”
“你这个贱婢！是不是被贼人买通，胡说八道！”刘南山说着，又要抬脚踹人。
慕清颜上前挡住，“你若不怕断了找你女儿的线索，就尽管把她打死！”
刘南山收回脚，“你说，你究竟受何人收买？”
“老爷明察，婢子一心只为小姐，深得小姐信任，绝无被任何人收买！”平娘又砰砰地磕头。
“你保证所说的每个字都是事实，绝无虚假？”
慕清颜转身来到平娘面前，低头看着这个诚惶诚恐的小丫鬟，受到过陈秀娘的影响，再见到这种可怜的人儿，她刻意地提醒自己，在查案的时候，不要再直接对自己一点儿都不了解的人付出同情，她自己被骗也就罢了，怕的是因为受了欺骗而影响到查案。
可是，看着这个浑身伤痛满脸泪水，脑门子都磕破了的小丫鬟，慕清颜还是想要选择相信，她没有撒谎，像陈秀娘那样的人毕竟是少数。
“婢子句句真言，若有半点谎话，婢子不得好死！”平娘举起手掌，信誓旦旦地保证。
如果这个丫鬟的话是真的，那么还是说明刘翠儿的举止异常，早怀有某种目的。
若不是普通的逃婚，她还想密谋什么？
慕清颜翻看手中的罗衫，摸到袖中似乎塞着一张纸，迅速取出来。
“这是什么？”刘南山见状，也很是好奇，凑上前。
是一张叠成寸许大小的纸笺，打开看，上面工整的楷体写下一首诗：春水悠悠春草绿，
爽气英风动瑶阙，
娉婷曳曳醉梦华，
月锁嫦娥空对念。
这并不是一首独创的诗，第一句出自唐末才女姚月华笔下，相传是姚氏随父经过扬子江时，偶遇邻舟书生杨达，相互诗词唱和，其中就有这首《怨诗寄杨达》。第二句则将本朝的一位叫项世安的秘书省正字所写的“英风爽气动瑶阙”倒用，后面两句虽然没有直接相对的诗句，但也是分别化用《列子》“黄帝篇”中梦游华胥、民间传说嫦娥奔月，借以寄托了对某人某情入梦般痴念。
但这只是慕清颜读完这首诗之后，从表面上看到的东西，也是仗着她读过书，一眼识出其中的出处。
刘南山可就没有那么好的眼力了，瞪着纸笺上的那二十八个字，“这写的是些什么？什么草啊月亮的？”
“是一首情诗。”慕清颜没有多做解释。
“情诗？这是翠儿写的？我家翠儿还会写诗？”
刘南山的想法显然跟慕清颜不在一条线上，听说是首情诗，那也是诗，是有文采的人才能写得出来的东西，出自他女儿的手，那岂不是又能给他的女儿增色不少？
“应该是个男子写给所爱之人。”慕清颜纠正刘南山的想法。
“男人写的？”刘南山一把从慕清颜手中夺走那张纸，“写给我女儿？这是哪个穷书生献的殷勤，想勾搭我女儿？嗯？我女儿是不是就是被他给拐走了？这人是谁？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你应该奇怪这首情诗怎么会在你女儿的衣袖内兜里塞着。”慕清颜扫了眼由惊喜到暴跳的刘南山，面无表情道。
“这有什么奇怪？肯定是哪个癞蛤蟆偷偷摸摸送给翠儿的，可怜我翠儿年幼无知，不知男人险恶，被甜言蜜语迷惑，这在戏文里不是经常唱的事儿？”
刘南山转向平娘，恶狠狠的喝道，“你说！是不是你给那只癞蛤蟆牵线搭桥，帮着他勾搭翠儿？戏文里唱的，最能坏事的就是你们这些仗着跟在小姐身边，帮着外人蒙哄主子的贱婢！”
“没有，婢子没有。婢子也不知道小姐从何处收到的书信。婢子真的是一无所知啊！”平娘哭诉。
“你是翠儿最信任的人，你不知道还能谁知道！身为翠儿的贴身丫头，对翠儿的事还敢说一无所知，也是该死！”
“老爷！老爷！婢子精心照顾小姐，从不敢有半点马虎，可是这书信……这书信……婢子实在不知啊！”
“贱婢，不好好教训就不肯说实话，拉出去，打，狠狠打！只要留下一口气，尽管打！”
刘南山的火气何止冒三丈，简直能把整座阁楼都给震塌。
“慢着！”慕清颜拦住准备上前拖人的家仆，“我还有话问她。”
“说！”刘南山朝家仆递了个眼色。
家仆退下。
慕清颜问，“你家小姐平日可爱读诗文？”
“偶尔也读一些，前些日子，我见小姐经常拿着一本诗词抄写，应该很是偏爱那词文。”平娘道。
“只是抄写？那诗词与抄写下的东西呢？”
平娘指指梳妆台，“在抽屉的夹层里。”
刘南山示意家仆打开梳妆台的抽屉，从夹层里取出一个丝绸布袋。
打开布袋，里面果然是一本诗词小册子，还有几张练笔。
诗词的内容都是敞述爱意互诉衷肠的情诗，其中不乏出自名家之手，也有无名小作。写诗的人是有感而发，表达的是自己的真心实意，但是沦落到市井当中，有人特意将这类诗词归类结集印制贩售，当做了赚钱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