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公子!”候在义房的杨彪见韩致远等人回来,忙迎上前。
韩致远跳下马,将马绳递过去,“路上碰到杜同知,新查到的东西我都知道了。吴诚儒来了没有?”
“吴先生刚来,在义房里。”杨彪回道。
慕清颜听说吴诚儒来了,跳下马跑进了义房,“吴叔!”
吴诚儒正用一方白巾蒙着鼻口,戴着手套在摆弄尸身,头骨,还有头皮。
好浓的酒气,慕清颜在吴诚儒身旁停下,抬袖蹭了蹭鼻子。
“你怎么才到?”韩致远走过来。
“我一收到你的消息就赶来了,瞧瞧,这可是半夜三更!”吴诚儒指指头顶。
“我不是早让人给你捎信?才收到消息?是又醉死了吧!你怎么给我保证的?在我眼皮子底下还喝得酩酊大醉!”
“这不是刚办完了案子,我在一扇门也熬了好几天,想放松放松。”吴诚儒摇头晃脑,指指慕清颜,“小慕啊,把那盏灯再给我往前面放放,再把我箱子里的那把一寸细刀拿来。”
韩致远蹲下身,凑在吴诚儒耳边,“你知不知道现在这个案子当中就死了个跟你一样,一喝多就睡大觉的醉鬼?”
“什么?”吴诚儒脖子一颤,转过头,“怎么死的?”
“有人趁他醉的不省人事,砍断了他的头!”韩致远阴森森地道,还配上了手势,在吴诚儒的脖子上敲了敲。
“真的!这也太好杀了!”吴诚儒摸摸自己的脖子。
“嗯。”韩致远眨了下左眼。
“这得小心,这得小心,说不准有你的仇家冲我也这么来一刀。”吴诚儒后怕的接连点头。
“那就永远不要睡觉了。”慕清颜笑着把刀子递给吴诚儒。
“我是在让诚儒不要嗜酒,你乱插什么嘴?”韩致远斜了慕清颜一眼。
慕清颜不再理会他,看着吴诚儒,“吴叔,这尸身还要怎么验?”
“姓韩的这小子要让我给王家村的这个死者剖尸。”吴诚儒一边说着,一边用刀子挑开死者的衣衫,“小慕,来帮一把,把衣衫扯开。”
“什么?”慕清颜以为自己听错了,“剖尸?”
韩致远见慕清颜没动,自己上手帮着吴诚儒将死者的衣衫打开一部分,露出腹部,“就是把肚子割开,看看死者都吃过什么。其实我也能割,就是没有专门的刀子,也没有诚儒割的好看。毕竟人死为大,头被砍掉本来就够不幸,这身上划开的口子还是尽量完美一些,尽量不要落下个作贱死者的恶名。你说是不是?”
“你们这是要把人的肚皮割开?”慕清颜不可思议的盯着吴诚儒手中的刀。
那把看起来很是精巧的一寸细刀已经刺入死者腹部的肉皮……
“对,查一查她的太仓。”
吴诚儒在死者身上小心翼翼地划开一条口子,然后翻开,死者体内的肠胃全部露出来。
慕清颜第一次看到人的皮囊里五脏六腑生的什么样子,头皮发麻,但又有些惊奇,忍着一阵阵反胃跟在吴诚儒身边看。
“瞧瞧,这就是人的太仓。”吴诚儒指着一个像葫芦囊袋似的部位,习以为常道,“人吃过的东西还没有消化掉,就会存在这里。”
吴诚儒用刀子又在死者的胃上划开了一道小口子,“去,再把我箱子里的那两根细铁签拿来。”
慕清颜很快将两根比香还要细,一端被磨尖的铁签递给吴诚儒。
吴诚儒拿在手中,像是筷子似得将铁签伸进胃囊,夹出了一小块东西,“肉,这是没有消化掉的肉。”
然后另一只手扯掉面巾,将那小块已经看不出原形的肉放置鼻前闻了闻,“东坡肉。小慕,把那边的盘子拿来。”
慕清颜又把衙差早已准备好的盘子放到吴诚儒跟前。
吴诚儒将那一小块肉丢到盘子里,继续在胃囊中翻拣,很快便又夹起了一小块东西,看起来软软的,一不小心就会碎掉。
慕清颜赶紧帮着拿起盘子接住。
吴诚儒冲着盘子里的东西,用力吸了吸鼻子,“西湖醋鱼。”
“可以了。”韩致远阻止住打算继续查胃的吴诚儒,“有这道西湖醋鱼就够了。”
吴诚儒把铁签小刀都放在盘子里,“让人用酒清洗一下。”
“我去洗。”一只默不出声站在旁边观看的周虎上前接过盘子。
“把西湖醋鱼留下。”韩致远拿起吴诚儒的面巾,将盘子里的那两小块东西包起来。
“你还想把这当证据?搁不了多久就臭成肉泥。”吴诚儒将死者被翻开的刀口合拢,抚平整。
“搁一会儿算一会儿。”韩致远把包裹成一团的面巾收起来。
“吴叔,死者肚子里剩下的食物是什么时候吃的?”慕清颜问。
“根据消化情况看嘛,应该在死前两个时辰左右,时间再长可就留不住了。”吴诚儒将死者衣衫系住,扯掉手套。
“那就是死者朝食吃的东西,东坡肉不用说,那西湖醋鱼,我见叔父在给我的信中提到,是临安的一道名菜。”
“是啊,那西湖醋鱼做法极为讲究——”
慕清颜打断吴诚儒即将开始的美味解说,“王春英朝食怎么能够吃到西湖醋鱼?她家是不可能,那个时候也还没有跟张子浩见面,剩下的便只有刘家,刘家给织工的伙食那么好吗?”
“别提了,刘家对织工奴仆可是能苛刻就苛刻,能给吃清炖草鱼就不错了,还西湖醋鱼,再说那西湖醋鱼就连一般人家也不见得能吃上,别说是给人家做织工!”刚进义房的杨彪刚好听见谈论西湖醋鱼,插了一嘴。
“那……王……死者怎么吃过?”慕清颜看看地上的无头尸,又看看一副准备看她好戏样子的韩致远。
“你的感觉没有错。”韩致远从慕清颜断续改口的问话里已经听明白了她心里的那道浅浅的声音。
“你……早就知道死者根本就不是王春英?”
了然,惊讶,不解,慕清颜不知道自己此时是在用什么样的口吻问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