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七夜,本该明月高空,但此时的天阴的更厉害,黑漆漆一片。
如此黑夜倒是好办事,慕清颜顺着客栈的灯火转到后面,见前面有火光晃了晃,寻了过去。
周虎已经抓着那个女婿等在这里,见慕清颜过来,把火光熄灭。
“你们是什么人?”女婿惊慌地问。
身边的络腮胡子让他很害怕,对面来的却是个看起来俏丽无害的女子。不过没等他看清细致的样貌,火光就灭了。
“回答一个问题我们就放你回去。”慕清颜道。
“你想知道什么?”
“你在客栈跟你家娘子谈起的话,什么意思?”
“什……什么话?”
“连累到你堂兄的是什么事?张路失踪到底有什么隐情?”
“你们问……问这些做什么?”
“少废话,让你说就说!不想活了是不是?”周虎的掌刀在女婿的脖子上磨了磨。
一个普普通通的庄稼人,肯定经不起事,女婿吓得赶紧道,“我说,我说。可是好汉姑奶奶,你们可不要跟人说是从我这儿听到的!”
慕清颜道:“好,只要你不跟人说今日的事,我们也只要结果。”
“三年前,我小舅子失踪,我也帮着找过,从龙岩到上杭也跑了不下八九趟。上杭龙岩两县县令来回推塞没人管,只能自己私底下到处找。大概过了半年多,家在上杭县的堂兄在一次酒后告诉我一个藏在心里头的秘密。”张刘氏的女婿说起来。
原来,在上杭县北有座紫金山,这座山不知何时开始有猛兽盘踞,进山之人有去无回,曾有不少采药或者狩猎的人命丧此地,久而久之再不敢有人踏入深处。上杭知县也曾召集人马进山查看,结果只有知县大人带伤逃回,其他人全部覆没。这位知县由于在山中受伤毒风侵体,连带惊吓过度,不等伤愈便又生了重病,撒手人寰,临死前将当日在紫金山中的见闻说了出来。
据他说,他亲眼看到一股黑烟伴着响彻大山地嘶吼声从深山滚出,见势不妙,赶紧掉头逃跑,接着便听到身后被黑烟罩住的人的惨叫,幸好他跟在队伍最后,只顾一个劲儿的跑,头也不敢回,连跌带撞地跑出一个山口,实在没力气,瘫倒在地,以为自己的命完了,结果黑烟只是在他身上扫了一下便退散,他的身上就像是被什么刮了一下,背部撕掉了一层皮。后来他拼命跑出紫金山被人救回,但最终还是没有活下去。
当地人见连知县大人都不能幸免,从此更没人敢冒险进山,附近的村民能搬走的也都搬走了。汀州的知州大人怕在自己的任上生事,不准人议论上杭知县的真正死因,花钱打点恐吓强压,软硬并施掩盖真相,关于紫金山的事便没有大肆传扬开。
其实三年前张刘氏去上杭县寻找儿子,到县衙报官的时候,知县虽将其打发走,但之后衙门里曾有人暗议,怀疑那个张路是误入紫金山,有去无回,只是碍于上面的压力,没人敢对外说出去。可后来,这件事还是隐隐传进了其中一个衙差的连襟,也就是张刘氏女婿的堂兄耳中。堂兄想着那张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又是在上杭县失踪,认为也是可能这么个结果,便趁着酒劲说给自家堂弟,想让堂弟他们放弃徒劳寻找。
不过,紫金山的事儿因为被知州下令压着,堂兄怕惹事,千嘱咐万嘱咐让堂弟不要出卖他,结果堂弟跟自家娘子的话被慕清颜给无意中听了去,懊悔又自责。
“大哥,送他回去吧。”
慕清颜了解到情况之后让周虎又把张刘氏的女婿翻墙送回客栈后院。
然后等周虎返回上,二人趁夜上路。
慕清颜并不愿真的让周虎背,可是周虎嫌她走的慢,加上天色越来越不好,要赶着进县城,只得借用周虎宽厚有力的脊背。
这次出城为掩人耳目,韩致远没有让朱熹给他们准备马匹。马匹资源自大宋南下之后成了稀缺之物,除了公门兵营便只有那些权富家养着。公门的马匹都挂有公牌,漳州的那些地主本来与朱熹势不两立,更不可能为其提供家用马匹,想要骑马出城办事反而扎眼。只能乘棺出城之后,再自己想办法。
可是鞍马店都开在城中,城外到驿栈一路上也没有个什么店,跟韩四分开之后,二人碰到个去平和县办事的驴车,花了五文钱搭了个方便,之后在岔口下车到登龙驿栈都是一路步行。现在他们还得继续步行,等进了龙岩县城再想办法。
慕清颜打算听周虎的,让他背自己一程。就在这时,听得身后有马车叮叮当当地行来,没多时在他们身旁停下。
“二位赶夜路是要急着去龙岩县?”车夫问。
闽南腔,带着点鼻音,大概是见他们衣着装束不太像是本地人,说的比较慢,好让对方能听得懂。
黑天半夜有人搭讪,肯定要小心。慕清颜警惕地打量车夫,周虎举着火把照了照。
车夫摘下草帽,扇了扇头上的汗,笑着露出满口白牙,“别担心,我不是打劫的。我也是要回龙岩县,拉着一辆空车,正好碰到你们,想顺路赚几文茶钱。”
周虎撩开车帘看了眼,果然车里空无一人,再说他武艺在身,怕什么!
“我跟妹妹要去姨娘家,姨娘得了重病,我们急赶去探望。”周虎照着他们准备好的说辞道,与当初韩致远驾着驴车带慕清颜离开梅家桥几乎如出一辙。
“那就赶紧上车吧,茶钱随便给几个就是。这天快下雨了,照你们走的工夫还不知道能不能挨到县城。”车夫扣上草帽。
慕清颜与周虎不再犹豫,上了马车。
“你睡吧,我注意着。”周虎道。
“嗯。”慕清颜靠着车厢闭上眼睛。
周虎打开车帘,注意着外面的路。
别说徒步走了,乘着马车都还没有赶到县城就下起了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