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清颜接过瓷瓶打开，见里面还有少半瓶绿豆大小的黑色药粒，“后来杀手终究还是找到这里。”
变的一无所知的叔父在面对突然而至的袭杀时，肯定茫然不解，临死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追杀。
那个时候，他连给她这个侄女留下些什么都想不到。
“不是杀手找来的，是慕捕头自行离开的。”
“叔父自己走的？”慕清颜看向旁侧一棵参天大树，粗壮的树干上有明显的刀剑砍痕迹，还有洞外的石壁上，也有像是打斗之后造成的损落。
“是的，是慕捕头自行离开。你们看到的这些打斗痕迹是后来慕容寅晟所留。十来天前慕容寅晟来找我问罪，我才知道慕捕头离开之后出了事，但他只质问我为何放慕捕头下山，我并没有想到慕捕头他会……随之有批杀手追来，慕容寅晟便无暇顾及我，再之后便是昨日有人寻到此处，我方知……但我摸不清来人的真正底细，故而什么话都没说。”
“叔父不是都忘记了，他怎么会自行离开？难道他想去寻找失去的记忆？”慕清颜认为也有这样的可能。
叔父只是忘记了过去，不等于改变了心性。面对过去一片空白，怕是并不容易被叶宁畅哄住。
“差不多一个月前，慕捕头突然对我说，他不能留在这里，有事要办，之后不论我怎么说，他都不听，执意离去，我极力阻拦，争执中，撞坏了摆放泥人的木架，摔毁许多泥人，但我终究抵不过慕捕头。那个时候……我感觉慕捕头似乎是记起了什么，可慕捕头也并未对我说其他什么话。”叶宁畅说着，摇了摇头，“是我没用，如果拦住慕捕头，就不会让他去送死，慕捕头于我有恩，我却害了他！”
“慕成安可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韩致远在一旁凉凉地插了一句。
因为叶宁畅的案子，慕成安接受了高宗皇帝的侍卫司遣使令，也因为继续追查赵炳府得罪了当时的皇帝如今的太上皇，而又因为没有查到赵抦的问题遭赵扩生嫌，现在需要叶宁畅帮着藏起来，还给脱了手。
当然关于叶宁畅的事他还没有跟慕清颜说。在梵天寺的时候他还没有从慕容寅晟口中听到什么，不知道慕成安的隐藏与叶宁畅直接相关，也就没有跟她说那桩与他的表姐韩丽蓉有关联的旧案。
慕清颜诧异地看向韩致远，不知道他这份薄凉从何而来？
叔父做事从来都是出自本心，不求挟恩图报，就算叶宁畅没有还了恩情，也不能将叔父的死怪在他的头上……或者，叶宁畅与叔父之间不只是夹着一份恩情那么简单？
韩致远见慕清颜满眼寻思，避开韩丽蓉的名字，又碍于嘉王府护卫在场，只是简单的说道：“他就是柳燕提到的那件案子中的关系人。”
慕清颜恍然，淡淡地“哦”了一声，再无他话。
“不是天天给他吃药，你怎么会感觉他记起什么？”韩致远向叶宁畅走近几步。
“是他说话的口吻，神色……与那些天住在这里的慕捕头不同，又像是我之前见过的他。所以，我有很强烈的感觉，慕捕头好像什么都已经知道了，可是我又不明白，明明我每天按时给他吃药，看着他把药塞进嘴里，怎么就能想起来？我想拦住他问清楚，没拦住人，自然也就什么都没有问到。”
“这些药失效了？”慕清颜看看手中的药瓶，“慕容寅晟怎么说这瓶药的？”
“他说这药一天吃一颗足够，吃多了会致使人更加神志不清，差不多有上百粒药，够吃三月有余，到时候看他那边把事情处理的情况再做定夺。”
“在叔父决定离开前的那些天，没有其他异常反应？他的离开让你觉得很突然？”
“当时是惊愕不已，后来我仔细想想，在他离开前的几天，似乎他便有些沉默寡言，比之前更多的时候都在捏泥，我起初以为他是受我的影响，并未在意，若说异常，也就是在这件事上实有变化。”
“叔父捏的泥人呢？”慕清颜急问。
“跟我来。”叶宁畅带二人又返回洞中，来到摆放泥人的木架前，踮脚从架子顶部取下一个木盒，“这个木盒也是慕捕头做的，他捏的东西都在里面。”
慕清颜抱着木盒来到洞外，小心地放在地上打开。
木盒是用劈开的树枝，分成一块块薄板，用刀子简单刮光一些，再用卯榫相连之法组装而成，由于并未经过精心打磨，虽不算大，但显得笨拙。
慕清颜抚摸着粗糙的木纹，好像叔父长满茧子的手掌。
小时候，叔父就曾给她做过一个差不多的木盒子，不过那个木盒比这个光整，她把自己喜欢的一些小玩意儿放在里面，有自己缝制的歪歪扭扭的荷包，有她捡到的漂亮鸟羽，还有从哥哥那里讨来的小木刀……也有叔父为她捏的泥娃娃，圆鼓鼓的身子，碰一下会可爱的摇晃，不管怎么放都不会倒。
叔父说，做人就要像这个泥娃娃那样，不管怎样，都不会倒下。
泥娃娃……
慕清颜迅速打开盒盖，果然见盒子里有好几个圆鼓鼓身子的泥娃娃，一个个憨厚可爱，站在盒子里翘首期盼似得等待着她。
“叔父果然没有忘记！”
慕清颜捧起一个泥娃娃，大大的眼睛，嘟嘟的鼻子，咧开笑的嘴巴，还梳着两个丫髻。
“叔父，你捏的是谁呀？”
“你猜？”
“一定是颜儿！”
“颜儿要记着，长大以后也要像这个娃娃一样，天天都让自己开心地笑，摔倒了马上就站起来，这样才可爱。”
“叔父，你是在提醒颜儿记住你的话吗？这是你对颜儿最后说的话？”
慕清颜抚摸着手中的泥娃娃，泪盈盈地眼睛里闪烁着珍珠般的光泽，勉强地挤出一丝笑容，努力让自己笑得灿烂。
叶宁畅站在一侧道：“这几个泥人就是慕捕头在离开前的几天捏的，其他的是他之前捏的，都是些瓶瓶罐罐花花草草的样子。现在看来，实在太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