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明沧捧过来的琴袋，心头有些发颤。
这把二胡在明沧手里，有多厉害，我见识过的。
他让柳化川背着二胡，又好像是一种压制。
可他既然跟我赌，居然还送装备？
阿盘好像往前走了一步，似乎想阻拦。
可却碍于明沧的存在，不敢造次，一步就止住了。
我抬眼看着明沧，他蒙着眼，那张脸上尽是正色。
就好像那次在家里小区楼下，他突然离开，将这二胡送给我时一模一样。
就这一愣神，明沧却已经将二胡递到我面前，拉着我的手，将琴袋往我肩背。
还帮我将琴袋的袋子往上扯了扯，垂头凑到我耳边，沉声道：“胡清颐，这次我等你。”
我心头好像漏了一拍，伸手紧了紧那琴袋的绳子，轻嗯了一声。
却听到明沧突然爽朗的笑了笑，后退两步。
好像整个人都要退到那初升的日光中，又好像要被那日光吞噬，转眼就不见了。
“先生。”阿盘见明沧消失，惊呼了一声，朝苗七娘打了个眼色。
苗七娘就立马转身进入了林子里，估计是去追踪明沧了。
我看着明沧消失的方向，将背上的二胡紧了紧，朝阿盘道：“有劳大祭司费心了，我这就带我爸离开。”
阿盘还想说什么，我转手托了托背上的二胡，沉眼看着她。
她冷呵一声：“胡清颐，你怕是不知道你这样出去有多危险。没了先生，你连这个镇子都出不了！”
她脸上尽是鄙夷，双眼看着我背着的二胡，好像恨不得直接就抢了回去。
我只是背着二胡，直接进了里屋。
这屋子不大， 我不认为阿盘会好意带我去找我爸。
而且我背上还长着蛇鳞，也不奢望能逃离出明沧的掌控。
但我至少，得先把我爸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不过找了两间房子，就见了到我爸。
他双眼蒙着纱布，眼睛明显在纱布下挪动着。
被强光晒得黑红的脸上一层干白的死皮，嘴唇上结了厚厚一些，又黄又暗红的血痂。
身上只穿了个裤衩，身上的皮好像都泡脱了，发着白，似乎一碰就要掉。
锁骨处两个拳头大小，对穿的伤口，因为是夏天，也没有蒙纱布，只见里面很多和蛞蝓一般的小虫子在伤口处慢慢蠕动。
那虫子我见过，在胡家祖坟的时候，蛊寨的人受了伤，阿盘也是用这个放在伤口上的，想来就是她嘴里的肉芽蛊了。
原先他泡在水里，我只能看到脖颈和搭在上面的铁链。
这会见到他身上的伤，没想到胡家村的人，居然这么折磨他。
我背着二胡走过去，轻唤了一声：“爸，我们走了。”
“嗯。”我爸朝我伸了伸手。
刚才外面的动静，谁也没压着声音。
看着他脖子上的青筋不时抽动的样子，怕是伤口痛得厉害，怎么可能睡得着。
我伸手小心的将他胳膊耷拉在肩膀上，他闷哼了一声，我不由的放轻了动作。
转眼看了一下锁骨下那两个比我拳头还大的伤口，里面的肉芽蛊动了动，不再蠕动，紧紧贴附着。
喉咙突然发哽，我低吸了口气，朝他靠近了一点：“去哪？”
对于以前那些和胡家有关联的人，我知道的不多。
现在我们父女也算得上亡命天涯了，去哪，怎么保命，还得靠他们以前的人脉啊！
“走吧。”我爸却自己抬起胳膊，掰着我肩膀：“直接打车去机场找扎纸匠。”
“程富贵死了。”我心头一哽。
不管是我爸还是我爷爷，第一个信任的人，就是程富贵。
或许是因为同村人吧。
可程富贵也被胡家村坑了，更甚至想杀了我！
我爸愣了一下，自嘲的呵笑了一声：“也死了啊……”
阿盘这会走了进来，站在门口，沉笑道：“要去哪啊？我让人送你们。”
她目光瞥着我后背的二胡：“既然明沧先生都送你二胡护身了，我自然不好违背先生的意思。”
我扶着我爸，扯了他的手一下。
“去镇上的棺材铺。”我爸喉咙哽了哽，呵呵的笑：“那就劳烦大祭司了。”
声音爽朗，听上去根本就没有受伤的样子。
“可说不上有劳，胡师傅当初只身入深山，诛蛟杀蟒时，我还不过是一个小姑娘，当时可佩服得紧。”阿盘带着娇笑，也不知道是嘲讽还是什么。
我却顾不上了，扯着我爸朝外走。
阿盘不知道怎么的转了性，真的安排了车子送我们去了镇上的棺材铺。
我爸伤得真的挺重的，光是挪动了一下，腿上就有的地方泡波开的皮脱落了，所以也没什么好客套的。
因为司机是蛊寨的人，车上我只是将他走后的事情说了。
包括爷爷的死，以及我和明沧的关系，还有我知道胡家剥人皮困住那些要化龙的蛟蛇。
我爸眼睛已经看不见了，也不好多说话，只是淡淡的听着。
听到爷爷死了，和明沧已经夺了我处子血时，他都耸了耸肩膀，纱布下的眼睛动了动。
声音带着自嘲的道：“我以为我回来了，你和你爷爷就不会有事。”
“听明沧的意思，暗中还有很多存在在针对我们。”我将明沧和我的约定说了。
我爸嘴唇抖了抖，没有再说话。
不过从蛊寨的房子到镇上棺材铺本来就很近，十来分钟的车程就到了。
这会才早上六点多的样子，棺材铺还没有开门。
蛊寨的司机依旧在我下车后，直接就走了。
棺材铺的外面堆的全是原木，我扶着我爸靠在一堆原木上坐着。
伸手就去拍门，这木门估计是自己做的，一拍就啪啪作响。
可过了好久，都没有人应声。
我一边拍一边朝我爸道：“还有其他的去处吗？”
胡家据说以前光是造二胡就结识了不少算命先生，难道现在连个保命的地方都没有了吗？
或是其他可靠的人，能相帮的吗？
“继续拍！”我爸声音发哽。
我只得继续用力拍，可拍得手都麻了。
而且街上的人已经开始多了，心头也隐隐的开始发急。
别说那些暗处我不知道的存在，光是胡家村已经知道我和我爸逃了，不会不想办法追回去。
就在我瞄着门，想着要不要直接踢开，确定里面没有人的时候。
就听到吱呀一声，那破旧的门开了。
一张极丑无比的脸从门内凑了出来，一口龅牙几乎都罩住了整个下巴。
上面还是一个大大的酒槽鼻，双眼却小得好像绿豆，夏天热，估计是在睡梦中被叫醒，也只穿了条裤衩。
睡眼惺惺的道：“拍什么啊，大清早的买棺材，这是死了老子还是死了孙啊！”
可他瞥着我，立马就又笑嘻嘻的：“哟，这是胡家的蛇妹子？”
我眨了眨眼，我那双蛇媚眼，明沧已经帮我收起来了。
而且我确定没有见过他，他这么睡眼惺惺的，怎么一眼就认出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