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手捏住了我的手腕，慢慢推开我的手，不让我用锉刀去划手背放血。
看着身前干净整洁，没有一丝褶子的黑袍，我试着想抬头去看，可昏得头都好像抬不起来了。
果然我还是不适合穿这种长袍的，每次穿不是弄一身泥水，就是染一身血。
不像明沧，一身黑袍，长直挺立，连褶子都不会有，时时看上去挺拔劲耸如青松，带着几分清雅。
手上更是没有任何力气，就任由那只手将锉刀推开，左臂软软的耷拉在床沿上。
“为什么不叫我？”明沧捏着手腕，声音发沉的道：“宁愿给自己一刀，也不愿吗？”
蛇毒发作，我胸口闷得厉害，低垂着的眼睛看什么都好像带着重影。
努力的吸着气，好像有什么顺着空气呛回了鼻腔，刺激得昏沉的头清醒了一点。
我这才将后脑在床头朝上挪靠，慢慢抬头，看着明沧。
他蒙眼的黑布已经不见了，一双异瞳尽是沉色。
就好像早上我出门时，远远看着胡家村上空飘着的乌云，看上去乌黑团实，可里面时不时有着闪电涌过。
“为什么？”明沧眼里压着隐隐的怒意，将那把锉刀捏到手里，嗓音却无比的平静：“不痛吗？就这么不愿意？”
我知道他问的是什么，所以越发的难受。
看着他的眼睛，只感觉胸口闷得更厉害了，嘴里全是腥味。
不知道是咬的吴芳芸那口的血腥味，还是自己的。
鼻子下面隐隐有什么流过，我知道自己现在很狼狈，想动手擦一擦，可手真的不能动。
最后干脆任由血水横流，抬眼看着明沧，沉声道：“明沧先生，这是第二天了。”
只要熬过三天，他就不会再缠着我了，也不会再问我是不是心甘情愿嫁给他了。
其实真的没必要，凭明沧的本事，想做什么不行？
何必和我这个后面还有无数祸端的人，纠缠不清。
明沧双眼如同蛇眸般收缩，嘴唇轻颤的看着我，勾着冷笑，却不住的点头。
那张俊朗的脸，映着收缩的异瞳，如妖如媚，又好像如悲如泣。
我努力睁眼看着明沧，张嘴想说什么，可一张嘴里就一股血水涌出来，本能的闭嘴往回吞。
这一呛，眼前一阵发昏，跟着直接就晕了过去。
就算晕过去了，我依旧感觉身体一阵冷一阵热，和打摆子一样。
有时冷得不行，就好像在北方的冬天，寒风呼啸，从暖暖的被窝里出来上厕所，冻得直哆嗦，整个人好像都要僵了。
我们在北方租的房子，是个老小区，大一那年春节的时候太冷了，冷气片被冻坏了，在屋里都冻得要死。
那种冷不是说用电热毯或是小太阳就能驱散的。
大过年的，请人来修没这么快，我爸就试着自己修，冻得手通红。
我爷爷就熬了一大锅姜汤，让我喝。
那时我并不喜欢北方，而且很不懂事，缩在有电热毯的被窝不肯出来，更甚至有些埋怨，他们为什么逼我到这么远的地方。
后来我爸修了很久没修好，我缩在被窝里玩着手机，突然感觉呛到了烟味。
就见我爷爷一身狼狈，拿着个铁皮桶，拎了一桶烧得通红的炭火进来。
那是他在小区的垃圾站捡那些被丢弃的家具什么的木柴烧出来的，怕拿回来烧烟太大，小区里的人有意见，他就守在垃圾站等那些柴烧成炭火。
回来的时候，一身的烟，手脸都冻得通红。
就烧出那么一桶，他放在我房间，说烘热屋子就不冷了，他却连烤一会都没有，就又去给我熬姜汤。
说女孩子不能冻坏了身体，如何如何的。
我爸还乐呵呵的拿了几个土豆给我，说别浪费，烤的土豆喷香，让我没事帮他翻一翻，等他修好暖气片还有烤土豆吃。
也就是从那之后，我才安心住在了北方。
他们两个糙老爷们，没什么温情，可他们给我的，已经是他们能给的最好的！
从出事后，我第一次感觉这么痛。
以前总想着，有我爷爷，有我爸，只要找到他们。
有他们在，我就安全了。
可就在我从那旅店一身是血的出来，举目看着那围观却无比陌生的人群时，我才知道，一切都只能靠我自己了。
只是我回过味来时，已经太晚了。
有些人失去，并不是瞬间就感觉到痛，而是在某个时刻才会反应过来。
实在是太冷了，我脑中胡乱的闪过很多东西。
努力的想蜷缩成一团，可身体又抖得厉害，冷汗不停的冒。
嘴里好像不停的说着胡话，又好像只是牙齿咯咯作响。
迷迷糊糊中，好像有谁将我紧搂在怀里，在我耳边轻叹道：“没事了！没事了！以后不逼你了，没事了……”
那人手脚好像无骨一般，将我整个人都缠住，死死的搂着我。
鼻息间熟悉的松香味，有些微微凛冽，却驱散了血腥味。
我突然感觉没这么冷了，有些贪婪的沉沉的吸着那松香味，闷着的胸口慢慢的松开。
跟着沉沉的睡了过去……
就梦中，手还是紧紧的揪着什么，不想让那松香味离开。
等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那张竹凉床上，手里还紧揪着什么。
头还是痛得厉害，我微微侧头看去，就见自己手里揪着的是明沧那件黑袍。
心头瞬间一个激灵，忙顺着衣襟看去。
还好……
只是一件脱下来的黑袍，而且并不是明沧穿在身上的那一件。
因为明沧穿着另一件黑袍，蒙着眼睛，坐在床对面，正用松香细细的打理着二胡。
他半抱着二胡，身形当真和那琴杆一样挺直。
我微呼了口气，转眼看了看自己的左手。
被用那种薄皮包着，红肿已经消了，那薄皮下面有什么轻轻蠕动。
看上去就是阿盘用在我爸身上的肉芽蛊，估计是治创伤的。
我试着动了动手指，确定每根手指都能动。
这才抬眼看向明沧，他似乎根本没有听到我醒了过来，拿着一块黑布，沾着松香，小心的擦拭着琴身。
可我知道，他肯定是知道我醒了的。
抿了抿嘴，看着漆黑的窗外。
心头有些发沉，蛇毒并不是很好清的。
我昏睡得昏昏沉沉的，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清了清嗓子，直接开口道：“这是第几天了？”
如果第三天，我昏睡了过去，那是不是那个赌约也算我赢了？
原本有条不紊打理着二胡的明沧，手顿了一下，那块黑布撩过琴弦，发出一声空鸣。
朝我冷笑道：“你想这是第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