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空岛上,陡然开启喧宾夺主之意外剑争。
深知事已至此,再欲强行阻止剑君亦无益处,闻人然平举丹青见两面迎敌,剑不出鞘先行背接九幽沉掌,双眼犹是定视剑君不移。
“指教了。”
朔风不止,剑气未休,剑君闭目再睁,五口剑并排列一,悬浮身前,光彩熠熠。
蓦然,剑君并指横空利落轻挥,平静无波的眼,仅剩执着一物,带动神兵剑身澄澈、莹亮剑芒吞吐不息,出手又是方才刚刚升华所得剑之精髓。
纯然之剑入目,闻人然心感凝重,应招却是分毫不慢,丹青见由背轻转还腰,剑尖轻点剑芒中央,顿觉可破其招,难碎其神意。
不过,早对剑君求剑之诚了然于心,闻人然并无意外之感。以剑君当下的根基,只要一刻不能证道,那便很难伤到己身。
而既是助他人证剑,闻人然也无意留手太多……大成之五式灾剑随之融练为一,山水炎风正合地水火风,配以雷剑生灭不定,隐有生生不息,循环往复之意,立解其招。
一剑不取,背后洺双与褎权又是强招猛发,剑君足下一退,避无可避,却是全然无惧,剑架并着五剑,立即反身挡招。
尖锐刺耳的断裂声中,漏散的劲风掌气擦过身躯,折断的剑身割破麻衣,凝神应战的剑君却似不觉,空手淌血流,指着闻人然问道:“这又是你的剑?”
“非是极致。”
“嗯……我还需要答案。”
寒彻的剑气,不辨敌我肆意挥洒;凝剑的手指,不曾有片刻停顿,唤回剑君心底久久沉埋,初入江湖时的专注快意。
邀战之人非是对立,剑君此刻却仍能单纯为剑而挥剑,是对闻人然实力的认可,更是区别过往之证明。
昔年的回忆,今日的超越。剑,无处不在,亦是剑之无,剑君剑指再动,登时山河变色,风云竞走,汇成不必以手紧握的剑之神韵!
“你二人未免太过目中无人!”
“这也是剑。”
全然无视九幽杀招袭至,精纯之意,简洁之招,剑君一指点向丹青见。
面对高妙剑意,闻人然持剑之手稳稳不动再催真力,反手一掌运化虚转其实,将九幽邪帝绝式厚重之劲吸纳挪移他处。“空有雄浑根基与绝式武学,却无相匹配的武者格调。缳莺公主,卧江子临走之前有托,我不想取你性命,望你好自为之。”
“卧江子,哼,又是卧江子?本幽皇早就对他讲过,今后我的命运只由自己掌握,不必旁人挂怀!”
“那你领导的叶口月人,现在还剩下多少兵将?”
五个人的混战,三个人的争斗,两口剑的论道。玄空岛征尘飞扬,剑影弥漫。
眼见洺双、褎权重伤而退,闻人然思忖着叶口月人再难为祸,剩下的两人亦非野心之辈不必赶尽杀绝,遂再劝道:“叶口之间所缺资源,本可用交易的方式取得。妄自掀战的后果,你还没看见么?将叶口月人带至末路,就算今日我与剑君不找你麻烦,九幽你也支撑不了多久。”
“夸口。”
天外南海,情场失意,亲情挫折,早使九幽执拗地听不进劝告。
就算明知拨弄权谋智计不足,图谋天下亦是有心无力,仍有难言不甘。邪月奇阵之下,九幽实力又增三层怒眉一扬,狠心出招:“九幽邪煌!”
“这,同样是剑!”
邪月屏障一阻剑锋,却是出乎意料瞬间被破。五指鲜血细却无尽,剑君十二恨凝血为剑,以人试招,锐不可阻。
恍惚间,九幽发觉曾经不放在眼内的剑者,不知何时已成剑的化身,剑的意志!
淋漓尽致的一剑入目,九幽慌忙躲闪同时,随即再运邪功,九重掌气层层叠叠,如幕遮盖在前。
熟料浑厚邪帝掌力,在精炼至极的一剑之前,竟如剪刀裁纸一般脆弱,撕拉作响由中裂向两边。若非早早躲在一旁,九幽便已避不得受创而回。
一招之后,尽是无声。恐惧,由洺双两人心底,平生第一次涌起。非是因为畏惧强者,而是剑君所散发的剑意,已然非人。非是不能强行将人杀之,而是付出的代价不能承受!
“剑君十二恨……”
九幽虽早非吴下阿蒙,但论胆魄尚且不及手下两将,近距离接触更觉胆寒心颤。
到了此时此刻,昔日的宫廷公主,仿佛才现出了一丝当年的软弱,然而对手却已无半点迟疑犹豫的迹象……
聚血凝剑冲霄起,血液却非必须。肃杀之气充斥整座玄空岛,剑君十二恨专注无我,周遭突兀的静谧,是为聚精会神思悟答案,亦是终结到来前的最后宁静。
“我知道了,接我最后一招!”
无生无死,至极的领悟,返璞归真的一招,是最简单的无敌剑式。
凝重之声未有目标,仅是单纯的宣告。剑君十二恨身躯站直,指尖一滴血珠融汇毕生的领悟,无声无息的脱手,带着超越时空的力量,射向或存在、或不存在的茫茫尽头。
“十二恨,天下无敌!”
承人之诺不可抛,剑君最终思悟之剑无处可逃,平日只承认是半个剑者的闻人然,亦不愿就此错过。
而在剑君本能发招之后,身虽失力,仍旧目光灼灼,等候着一个答案。闻人然倏然轻放丹青见,单纯并指起式,以相同根基催动剑招,正面迎上。
纯然化一的剑,是剑君毕生之追求,亦是必胜之信念。十二无敌之招甫一接触,闻人然顿觉一股犀利剑气逆脉而上,相同的根基用劲,入道与近道的差别,却也至多只能换得风之痕与忆秋年相争,一般无二的结果。
“缳莺公主,免想太多……”
大敌足退数步,九幽觑隙反攻背心。闻人然却是临机转手,巧妙以剑化剑,两股剑气同流,破招只若平常。一人尚难接招,何况双剑同袭,九幽瞬间重创,却在此刻突见天际降下一道紫影,虚晃一招将人截走。
早有所觉的闻人然亦不追去,只是转身替失血过多的剑君封住经脉,轻声一叹。
“你赢了,以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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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不曾放晴,灰蒙蒙的天,容易使人胸怀抑郁。院中的闻人然,自顾自地将一张泛着亳光的绢帛平整摊开,心绪尚且不坏。
“咳,咳……”
轻咳数声,血落绢帛,透着一股森寒剑息。无人催动,自行演化成一道血色剑形。其上气息虽是微弱,意蕴却是深不可测。而在其一旁,尚有一杆普通竹枝并立绢帛,宛若寻常。
“大敌当前,以身试法换伤,又用稀世的制材承载这道剑意,意义何在?汝这次神魂受创,实是自作自受。”
闷闷的一声轻响,是玉碗磕在桌上的声音,带着主人隐隐的嗔怪。伸手端起药碗将药饮下,闻人然满不在意地摇头答道:“入道之剑要是能够无伤的接下,那还配的上入道的名头么?”
“时机不对。”
从闻人然手中接过药碗,紫色的挂帛丝带拂过桌面,楚君仪认真肃答。
“所以我这次才没出底力……否则无论十二无敌再怎样的强,根基差距太大的情况下,最多受点轻伤,怎么也不至于伤到神魂。”
入道之剑,自然都是返璞归真,万物归一的剑。但每个人性格的特质,内心的想法,总会导致一定的不同外在表现。光以剑君论,十二无敌的招名,便足够说明一切……
不过,楚君仪明显看出闻人然岔开话题的目的,直接问道:“吾非剑者,不用绕圈解释了。还有其他具体的原因?”
“嗯。龙宿带走九幽,虽然在计划之中。但我总觉得这一次的嗜血之劫,可能会发生超出预期的事。剑君的问题,需要尽早解决。而为了保证那种猜测在能够承受的范围内,我得尽量不在人前展露底牌。”
楚君仪思索着,美目微微一转,蹙眉追问道:“是与沙罗有关?”
“或许,该来的总是会来的。”
想起鎏法天宫被毁,后来梵刹伽蓝与佛剑同行时所说的话,闻人然已有心理准备。
刚饮完药,最里面还有些泛苦,闻人然说着端起一杯清茶慢慢品着,却觉一人气息不掩来到别苑门前。一阵优美的小提琴声随之传入,忧郁孤寂中隐透焦急,顿让闻人然略微意外。
“四分之三没和半分之间一起,反而来六庭馆找我,难道是为了邪之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