蛞蝓差点瘫软在地上。
宋均下车,拉开春华先生的车门:“春华先生,下车。”
春华先生浑身上下都是被腐水浸透的尸臭味道。
“万一……我们就完蛋了。”他很小声地说,生怕被听见。
宋均状似恭敬地站着,看着阿末在地上嗅来嗅去。
它一路嗅到拉着闸门的办公楼边,又沿着另一条路线返回原地,再慢慢爬到大门口。
“怎么了?”
阿末垂下了三角形的头。
“蜥蜴的味道停在那栋办公楼门口,随后又返了回来。”它说,“回来的那条线路多了肉畜的气息,但是烟味儿消失了。”
“从这里到这里。”
它抬起脚爪,顺着刚刚走过的卡车停放处到大门的线路又走了一遍:“蜥蜴的味道、肉畜的味道和肉牛的味道是高度重合的,还多了一种奇怪的诡异气息。”
“它们再次通向门外。”
阿末指了指另一条线:“牛、主管和肉畜,沿着这里离开了。我认为没走多久,因为味道比较清楚。”
鱼先生肥胖的手摩挲着那枚雕工繁复的指挥官令章,猩红的眼睛扫视着整间屠宰场。
一切都很正常,低级雇员们在厂房内忙来忙去,肉畜味道浓郁,到处都是惨叫和嚎哭。
不知道为什么,鱼先生总是觉得这里怪怪的,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似乎他漏掉了什么东西。
他犹疑地眯起眼睛。
背后传来春华先生的声音:“你确定肉畜往那里跑了?那是我加工场的方向啊!”
春华先生念完宋均打在手机上递给他的台词,鱼先生果然转回过头。
“加工场?!”
他顾不上什么遗漏的东西,也顾不上什么屠宰场的微妙氛围,声音往下沉了八个度:“真是没把我放在眼里!”
烧掉了畜牧场以后逃脱,逃脱的路上偷走了屠宰场的肉畜,又掳走一个主管。
现在在他鱼先生的眼皮子底下去撅加工场,这种行为无异于骑头拉屎。
那东西如果真的得手,他的尊严和脸面会同时扫地!
“追!”鱼先生对阿末喊道,“现在就追!赶在他离开加工场前抓住他,快——!”
恐怖的威压侵蚀着在场所有人类和诡异的神经!
阿末一刻也不敢耽误,沿着肉牛浓郁的味道,带着一群蜥蜴和两只高级诡异,迅速向公路的另一边狂奔。
绿色轿车跟在他们后面扬长而去,蛞蝓狠狠松了口气,瘫软成一摊稀泥。
“吓死老子了!”它尖声喊道。
一只红眼睛老鼠踩着它的触角跑过去,不过它并不想管。
“天哪——你们看到了吗?他在遛【指挥官】特派诡异!他到底想干什么?”
“玩游戏。”干尸苦涩地说,“阴寿消消乐。”
“不是我们的。”独眼硕大的眼珠子晃动着,抓了抓脑袋,“你们看见他的样子没有?那种,那种奇怪的笑表情。”
独眼打了个寒颤:“你们发现没有,他每次要让谁畏罪潜逃或者给他下跪的时候,就是这个表情。”
“这说明我们是安全的。”独眼看了看干尸,又看了看蛞蝓,“很有可能是那群蜥蜴……或者,或者别的什么诡异……”
他回忆了一下那两个恐怖的存在,为自己脑子里的荒唐念头感到恐慌。
“不会真的要、要畏罪潜逃了吧?”
“他不会要让牧神或者另一位畏罪潜逃吧?”
蛞蝓啪叽一声晕了,干尸的手指僵首着,说不出一句话。
可怕。
太可怕了!
轿车内,春华先生嘎吱嘎吱地抠着自己的衣服,很明显地在焦虑。
宋均腾出一只手仔细地调整玻璃面罩,确保自己的黑头发可以被遮住一大半。
“别紧张。”他说,随意地踩下油门,“你看,他们像不像顺着甜味儿找糖的蚂蚁?啊——那里就是加工场吗?”
加工场上空有一片土黄色的阴云,和春华先生眼睛的颜色很一致。
这里的厂房大但是低矮,外围的墙是和屠宰场那边一样经过改造的旧墙。
宋均拿出手机发了条信息给秋实,在几秒钟之内得到了回音。
蜥蜴群猛然加快了速度,弄得宋均不得不把轿车的油门踩到底。
他们很快来到了厂房外。
春华先生望着严丝合缝的加工场大门,似乎长长松了口气。
宋均照例自己先下车,又去给春华先生拉开了车门。
春华先生己经感动哭了:“宋总,谢谢您不杀之恩,谢谢您保加工场之恩。”
谁知话音刚落,门内就传来秋实先生愤怒的吼叫声。
“暗夜啊!!”
“垃圾!!渣滓!!败类!!”
“哪里来的杀千刀的东西,这都是什么?!你还想从我加工场偷走什么?!”
“哦我的暗夜!哪里来的这么多肉畜?!嘿,站住!!”
随后是一阵飞速靠近的汽车引擎的轰鸣声!
春华先生好不容易有所缓和的脸色再次垮塌,【牧神】的几十颗心脏猛然加快了收缩了频率!
加工场的大门开始慢慢打开,一群诡异紧张地盯住了那缓缓扩大的门缝!
门刚刚开启一半,一辆造型拉风的重卡便猛地冲撞出来,颇有不要命的架势。
鱼先生正对着大门,被向前飞冲的重卡撞了个正着,肥硕而轻飘飘的身躯怼在玻璃上,如同气球一样往上弹。
这一下子,他看清了。
不止是他,重卡破门而出的那个瞬间,所有的诡异都看清了。
开着车的不是他们想象中的黑发黑眼的外来诡异,而是一只蜥蜴!
一只鳞片泛着光泽的蜥蜴!
鱼先生向上飞了好几米后稳住身形,风一样朝那辆呼啸着在公路上疾驰的重卡追去。
“追!!”
他愤怒地喊道,透过卡车的一角飞扬起来的军绿色篷布,看到了里面站着的牛。
“就是它干的!!给我追!!”
宋均拐过方向盘,油门一踩到底。
“你……你到底……”春华先生冷汗连连,精神上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为什么是蜥蜴?你把那只蜥蜴签下来了?不是首接送到了实验室吗?”春华先生低头看了看罐子里的诡心,“你是用这颗心脏让他听话的?”
“不是。”宋均冷淡地说,专注地看着前面的卡车,“它不值得我花这份钱,更不值得我费心。”
“它就快死了。”
这语气更像一种对既定事实的宣判和描述。
春华扭头看他,年轻诡异上扬的眼尾中流露出平静的杀意。
春华今天第二次打了个哆嗦。
他打量着他们正在走的这条路,惊叫起来:“这是回去的路!是……是回畜牧场的路!”
“对。”宋均微笑着,“原点也是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