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发现宗清哲对东方忆舟的态度起了变化的,是宗清浩。
因为他就坐在两人前面,后面一有动静,他就支棱起耳朵听,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
宗清哲以前从不理睬长公主,长公主一张小嘴整天“叭叭叭”个不停,却也只是她一个人唱独角戏。
上课说话被罚站,也是她一个人站,为啥?同桌没理她呀,罚不着人家。
现在却不同了,宗清浩时不时便能听到一些不一样的声音。
“嗯。”
“好。”
“这样写。”
“不对。”
“……”
这些声音来自宗清哲。
宗清浩甚至觉得,宗清哲对自己这个大哥都没有过那么多回应。
这是什么情况?
以前长公主有什么不会的问宗清哲,宗清哲不理她,她便会来问自己。
现在宗清哲理她,自己就被冷落了。
宗清浩有了危机感。
万一他的追妻计划被二弟从中间截胡,太子殿下一定不会原谅自己。
初时,他因为不适应跟长公主亲近,再加上嫉妒姚喜儿,生生被太子冷落了好几日,骂他目光短浅,不以大局为重。
当时他就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一定要把这件事情办成,让太子知道,他不只在榻上有用,在他东方朗的皇权霸业中一样有用。
于是这一日,他久违地回了相府,要跟宗清哲好好聊一聊。
宗清浩自从幼时做了太子伴读,大多时候都住在东宫,很少在家。
接到儿子命人传来的口信,相国夫人徐氏大喜,忙命人备下丰盛的筵席,如招待贵客一般。
宗清浩一进府,便被丫鬟婆子们欢欢喜喜地迎进了徐夫人的院子。
瞧见诺大个饭桌只有他和母亲二人,宗清浩忙问:“母亲,父亲还没下朝么?”
徐夫人亲自给他布了一块黄花鱼,笑道:“是呀,你父亲公事繁忙,三天两头赶不上饭点,厨房已给他留了饭菜,咱们先吃,不必等他。”
宗清浩心里踏实了些。
他很少回相府,其中一个原因就是父亲。父亲自小对他严厉,回回照面总要训导一番。
他可不想听那些没用的废话。
“二弟怎的也没来?”
见他提起宗清哲,徐夫人有些不悦,“大概也没回来吧。”
又道:“他就是回来了也没资格来这里用饭。”
“宫学里早已下课,我的马车都到了,他骑马,该比我早到才是。”
徐夫人手中筷子“叭”地往桌上一放,沉下了脸:“浩儿,你好不容易回来一次,是回来给母亲添堵的么?你还想不想让母亲好好吃个饭?”
宗清浩忙倾身过去抚了抚母亲的背,笑着哄道:“是我错了,明知母亲不喜,不该总在母亲面前提起二弟。”
“什么二弟?你哪来的二弟?他就是一个半路被带回来的野孩子,连族籍家谱都没资格入,根本不算是咱们宗家的人。”
“母亲说的对,他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母亲,您在父亲面前千万收敛一些,莫因为他总跟父亲置气,不值当的,毕竟都这么多年了。”
徐夫人见儿子宽慰她,愈发委屈,掏出帕子抹起了眼泪。
“过去多少年我也不能原谅他,好好的,突然就从外面给我带个私生子回来,亏得那个狐狸精早早死了,若是没死,他只怕要将那母子二人一起接回府来膈应我。”
“父亲不会的,宗清哲他娘没死的时候,父亲不是也没敢把他们带回来吗?”
“谁知道他那副歪心肠是怎么想的?我自从嫁给他,为宗家当牛作马,任劳任怨,他却在外头偷偷养女人生孩子,活活往我心口上捅刀子……”
“他要是想纳妾不能明说么?难道我是那等泼皮妒妇,拦着夫君添房纳妾了?他却偏要偷着来。”
徐夫人越哭越伤心。
宗清浩不耐烦起来。
这种话他从小听到大,他都听烦了,母亲还说不烦。明明连父亲身边一个端茶倒水的小丫头都容不下,善妒之名冠绝玥阳城,自己还死活不承认。
宗清哲虽然没有正式入族籍,但是父亲自小就看重他,何况他十五岁便中了武状元,阖府上下,甚至整个玥阳城,谁也不敢因他的出身小瞧了他去。
只有自己母亲,十几年如一日地鄙薄他。
宗清浩虽然也厌憎那个处处压自己一头,让他这个相府长子毫无存在感的家伙,也埋怨父亲对他比对自己更看重,更上心,却也不会如母亲这般心无城府,什么都摆在脸上。
咬人的狗不叫,母亲不懂。
宗清浩道:“母亲,儿子这次回来其实有要事在身,太子殿下让我找宗清哲交待一些事情,母亲不要伤心了,快用饭吧,我去二弟院子里找他。”
说罢起身就走,一路摇头腹诽:女人啊,无论年轻还是年老,都一样浅薄无知。
徐夫人在身后唤道:“浩儿,你还没吃多少,母亲为你准备了这许多菜,你多吃几口再去办差也不迟……”
宗清浩只当没听到,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出主院。
穿过花园,来到西偏院,宗清哲果然还没回来。
放学时,宗清浩眼看着宗清哲和东方忆舟抱着书一起走出圣思殿大门,本想追上去,私心里又放心不下东方朗和姚喜儿。
别人都走了,他们二人还在座位上嘻嘻哈哈地聊天呢。
他一心二用,兼顾不暇。
爱我的女人跟别的男人走了,我爱的男人跟别的女人在一起。盯着盯着,宗清哲觉得自己十分憋屈,一跺脚,一拧腰,心里嘤嘤嘤着跑出了圣思殿。
宗清哲回到府中时,天色已晚,看着冷不丁从自己院门前花丛里蹦出来的宗清浩,一脸无语。
“你鬼鬼祟祟藏在那里干什么?”
“什么藏?宗清哲,你搞清楚,这里是我家,我想在哪儿呆着就在哪儿呆着。”
宗清哲改口道:“你鬼鬼祟祟呆在那里干什么?”
“什么鬼鬼祟祟……你……我懒得理你,你这等粗人,怎么懂得静卧花丛,身染花香的雅趣?”
宗清浩抬手将白色大袖拂过眼前,闭眼作陶醉状。
宗清哲看了看那片惨被压坏的海棠花,道:“明早之前,恢复原状。”
说罢抬脚走进院门。
宗清浩气冲冲地跟了进来。
“你别走,我有事问你。”
宗清哲穿过空旷的院子,走到武器架旁取下一杆银枪,拉开了架式。
兵器之中,几乎没有他用不顺手的,唯独长枪弱了一些,这几日他正勤加练习。
真正的战场上,一寸长一寸强,长武器比短武器更加有利于战斗,横马立枪,杀伤力更大。
作为武状元,他并不想做什么清闲又体面的御前带刀侍卫,每日在皇上身边晃悠,他的愿望是在战场之上与敌人厮杀,真刀真枪地建功立业,保家卫国。
所谓英雄,当有用武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