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及刘青山,她便想到了地窖里藏着的木箱子。
“若是我能帮的肯定帮他,你今日可有打听到这房子前主人的消息了吗?”
穆延峥摇了摇头,听到有脚步声朝这边走来,便松开了她的手。
赵思甜还来不及再细问他缘由,穆延嵘已经同刘青山走了进来。
“大哥,赵姑娘,厨房我们都收拾好了。”刘青山藏在袖子里的手攥紧了些,面上十分犹豫。
不知道这事儿到底该不该现在提。
穆延峥佯装不知,站起身送他出门:“天色不早了,你也回去歇着吧。”
刘青山站在原地不动,犹豫再三还是开口提了出来:“赵姑娘,我想求您一件事儿!”
事情还果真如他所料。
“什么事,青山兄弟不妨先说来听听!”赵思甜朝他走了过去。
刘青山眼眶一红,将自家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原来,他们刘家也是从外地搬来的宁安村,当年他们一家被敌军擒获,他的兄长被砍了头颅,娘被敌军打断了腿,坏了身子,无法下地行走,一直拿汤药吊着性命。
“这些年我们辗转看了不少的大夫,都说我娘恐怕活不过这个冬天了,眼瞧着我娘清醒的日子越来越少,我实在是没法子了,才、才——”刘青山的声音哽咽,泪水止不住的往外流。
穆延嵘年岁小,听了更是为之动容。
两人恨不得抱头痛哭。
穆延峥看着自家小弟,再看看刘青山,眉头微蹙。
刘青山虽然未曾提及是他们是在哪场战役中失去的亲人,但大约是与自己有关系的,否则他怎会如此亲近自己。
“别哭了。”穆延峥出言呵止,“你先听听她怎么说。”
刘青山抹了一把眼泪,可怜巴巴的望着赵思甜。
没有看到病人,又不知道具体病情,赵思甜哪里敢下定论。
“要不,我现在同你回去看看?”
此言一出,刘青山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能、能行吗?”
显然是在征求穆延峥的同意。
“怎么不行?只要你家现在方便我过去。”赵思甜挡住了他的视线,她自个能做决定,用不着他来管。
“方便,当然方便。”刘青山见穆延峥并未阻止,欣喜异常。
赵思甜回屋里将自己的银针带上,又同穆老夫人与陈婉交代一番。
得知她这么晚了要去刘青山家里头,穆老夫人暗中助攻:“让峥哥儿陪你一块儿去,嵘哥儿留下来陪着我们。”
赵思甜本来想说不用,但想着一会儿还得同穆延峥上山,索性就应下了。
穆延嵘送他们离开,将火把交出去的时候,不忘嘱咐:“哥哥,姐姐,你们早些回来。”
“行了,你快回屋陪着祖母他们,我们尽快回来。”赵思甜与他挥手告别,三人消失在黑夜里。
北风卷着鹅毛般的雪花呼啸而过,几乎要把人皮给刮下来一层,寒气直往人骨头风里钻。
路上积雪厚重没过鞋面,赵思甜拢了拢身上的棉袄,深一脚浅一脚的跟在二人身后。
刘青山家在村子中心,三人进村后,鸡鸣狗吠声络绎不绝。
待到了自家门外,刘青山砰砰砰敲着门,又急又重:“爹,开门啊,爹!”
刘守义在屋里守着自家媳妇,听得门外儿子的呼喊声,嘴里骂了一句,这才起身去开门。
“吱呀”一声,老旧的木门夹着风雪,听得让人牙酸。
“臭小子,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一开门,刘守义劈头盖脸就冲着儿子一顿骂。
可当他瞧着跟在儿子身后还有旁人的时候,脸上就有些挂不住了。
刘青山冷的直跺脚,“爹,我把赵姑娘请回来给娘瞧瞧,您快让我们进去呀。”
他已经挨骂挨习惯了,脸皮早就练成了铜墙铁壁。
刘守义轻咳了一声,侧身将人请进了屋内。
三人在廊下拍掉身上的积雪,刘青山挑了棉布帘子,请二人入屋。
刘守义关上大门,跟随在他们身后。
一进屋,热气扑面而来。
两个炭盆里的炭火烧的足足的,内屋就更不必说了。
听到门外的动静,屋内的妇人提了提嗓子询问:“青山,是你回来了吗?”
刘青山倒了热水给二人,低声道:“穆大哥,赵姑娘,我先进去同我娘打声招呼,你们先坐会儿烤烤火。”
赵思甜接过热水抿了一口,将打湿的鞋面朝着炭盆靠拢了过去。
穆延峥盯着她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后就见着刘守义挑了帘子进来,手里还捧着一些晒干的柿子饼。
“这孩子不懂事儿,给你们添麻烦了。”这时的刘守义与平日里趾高气昂的样子明显不同。
圆胖的脸上满是小心翼翼,生怕惹了他们不快。
赵思甜已经闻到了屋里飘着的药味儿,接过他手里的柿子饼咬了一口,蛮软蜜:“我听青山兄弟说,夫人的病情是因为当年断腿导致,那这些年可都吃的什么药,大夫是如何说的?”
刘守义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开门见山,瞥了一眼坐在边上的穆延峥。
此刻,穆延峥手里正握着赵思甜送来的柿子饼,低头咬了一口,并未与他对视。
刘守义暗中松了一口气,起身去将大夫的药方子给取了过来。
待看见哪厚厚一沓发黄的药方子,赵思甜吓了一跳,将未吃完的柿子饼搁在了穆延峥的手里,“哥哥,先帮我拿着。”
“这都是过往大夫给开的,最上面这张是目前在吃的,您看看。”刘守义与她解释。
第一张的药方子上头开的都是些大补之药,后头那一张张的药方子上则又不同。
一张张看完,赵思甜的眉头越皱越深,都快拧到一处去了。
“可否让我进去给夫人把脉?”
刘守义见她看完不语,观她神色,心中顿感不好,哪里还会阻拦,敲了敲门,就领着她进屋了。
屋里的暖气比外头更甚,门窗都封的严严实实。
炕上的妇人看着小姑娘一进来,发黄的脸上努力扬起一抹笑意,抬手招呼她坐下。
赵思甜坐在炕边,看着她的气色暗沉,与她说了两句话,道明来意。
“我这身子早就不行了,偏他们父子二人不信大夫的话,劳你风雪天还白白跑一趟。”
一句话说完,她就剧烈的咳嗽起来。
刘青山连忙替她拍着后背,刘守义也是紧张不得了,捧着热水喂她服下。
“怎会是白白跑一趟,夫人这病虽说是陈年旧疾引起的,但也不是没法子治的,且让我给您号号脉,可行?”
炕上的妇人抿了抿唇,抬起胳膊递了过去。
赵思甜伸手号上她的脉,果真如自己料想到的一样,视线又落在妇人被褥下的那双腿,“可否让我看看?”
话音刚落,妇人脸上明显有些紧张,手指拽住被褥:“这腿多年前就断了,可怖的很,还是别看了。”
病者讳疾忌医,赵思甜可以理解,但还是想试一试,“不知道青山兄弟有没有和您讲过,我哥哥的断腿也是我给接好的,我的医术虽算不上数一数二的,但只要我经手,就一定会尽心尽力。”
妇人还是不为所动。
刘青山在旁边落泪劝和:“娘,您就让她给看看吧,不然儿子心里有愧。”
此言一出,妇人就红了眼,露出一丝丝犹豫,最后还是刘守义上前,揭开了被褥。
看着妇人身下那双腿已经严重萎缩变形,赵思甜的心揪在了一块儿,“我可以摸下骨头吗?”
妇人埋在儿子身前,泪水早就打湿了衣衫,轻嗯了一声。
赵思甜伸出手摁了摁她膝盖两侧,见妇人没有反应,渐渐上移,待到了大腿上方时,被刘守义给截住了。
“臀位以下都没有感觉,她近些年吃的也越来越少,全靠汤药吊着。”刘守义抬眸看了一眼赵思甜,“您可有法子治好我夫人?”
赵思甜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刘守义一骨碌就从炕上坐起来,当场就给赵思甜跪下去。
“别、你别跪我啊,快起来,你快起来!”赵思甜抬着刘守义的胳膊让他起身。
炕上的母子二人也是深深的拜谢着赵思甜。
赵思甜拉不起刘守义只得冲着外屋的穆延峥喊了一声。
眼下这形势,穆延峥不用问也能猜到。
“起来,若是再跪,我就带她回去。”穆延峥一把扯起地上的刘守义,将赵思甜护在身后,
刘守义颤颤巍巍的站起身,炕上的母子默默流着泪。
“你确定能医治好她?”穆延铮瞥了一眼炕上行将就木的妇人,沉声质问。
赵思甜听他刻意咬重“医治”二字,哪里还不明白,这是在担心自个医术不够,想用血来凑!
自然是不能被他小瞧了去。
于是从他身后站出来,冲着炕上的人道:“夫人是不是常常觉得心悸气短、畏寒肢冷、精神倦怠?”
“没错、我娘确实如您所说。”刘青山当下颔首,她描述的这些症状简直就是和娘一模一样。
“你母亲的病乃是心阳不足!”
“不是断腿所致?”乍然听到这样的病情,刘守义直接提出了质疑。
穆延峥一个冷眼扫射过去。
但刘守义为了妻子,还是硬着头皮迎了上去。
“断腿只是诱因,心阳不足多是由禀赋不足,年高体弱,久病失养所致。”赵思甜取出银针,在油灯上炙烤,“夫人腿上的肌肉已经萎缩,日后是无法行走的,但您这病我却有十足的把握。”
一听她这话,刘家父子的眼里再次燃起了希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