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在村口坐了进县城的牛车。
这些日子以来,曹嘉娘都不曾出家门半步,如今坐在牛车上,看着一片荒芜的田野,顿觉心中舒畅了不少。
只是这番畅快并没有让她舒服多久,就被方氏和沈宝玉给打断了。
“贱人,竟然敢同老夫人告状,信不信今日去县里我就发卖了你。”方氏不傻,沈老夫人为何非要自己带上曹嘉娘,只能是这贱人昨天夜里去告状了。
自己竟小瞧了她。
方氏心里头气不过,伸出手使劲儿往她胳膊上掐。
曹嘉娘一时护着肚子没有躲过,听得她要卖了自个,更是心口发冷:“夫人若是要卖了我,只怕沈老夫人和相公不依,我肚子里怀着的可是相公唯一的儿子。”
这些日子她也想清楚了。
与其在家里被方氏母女压一头,不如趁着肚子里揣着孩子,寻一席之地。
曹嘉娘的话显然惹怒了方氏。
只见方氏突然摁住了曹嘉娘的臂膀,与女儿对视一眼,就要将她推下车。
一个妾室竟然想妄图用孩子来争夺自己的地位。
没了孩子,看她还如何争。
简直就是痴人做梦。
小路颠簸,曹嘉娘死死拉着方氏的手,见方氏母女如此狠心,也发了狠,一口咬在方氏的手背上:“你们母女敢谋害我肚子里的孩子,我定要回去告诉老夫人,让她替相公休了你这毒妇。”
三人的争执引起赶车人的注意,只见牛车缓缓停下。
赶车人甩着牛鞭子回头喝斥:“你们干什么呢,这若是摔下去,可不是闹着玩的。”
外人的一通呵斥让方氏母女回过神来,立马松开了手。
曹嘉娘吐出一口血水,擦掉嘴角的血渍冷哼一声,“夫人最好保我母子平安无事。”
方氏气急,掏出帕子捂着伤口,憋着的怒火全都撒在赶车人的身上,“看什么,还不继续赶路,我们是给了银钱的。”
那赶车的人瞧着方氏跋扈的样子,当下就要将几枚铜钱还给她,谁稀罕大冷的天拉她三个女人去县里。
“真是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您放心,我们这下肯定不起争执了。”沈宝玉朝着赶车人赔礼道歉。
赶车人见她端正了态度,这才重新上路。
曹嘉娘顶着寒风捂紧了棉袄,身子朝牛车里坐了坐,压低了声音道:“相公要卖白炭的事情是我告诉老夫人的,别以为老夫人不晓得你们的心思,若是敢瞒着相公藏私房钱……”后头的话曹嘉娘没说,但方氏娘俩个都清楚。
只怕届时沈老夫人就会让曹氏掌管二房的一切。
“你个贱蹄子,当初怎么没有死在流放路上。”方氏被她气的倒仰,要不是自个女儿拦着,恨不得扒了她的皮。
待到了县里,方氏母女急匆匆的就赶去了杂货铺子打听白炭的价格。
“你们当真有白炭,莫不是骗我?”杂货铺子的掌柜上下打量着三人穿着,满脸不信。
“自然,如今家里估摸着有三十斤,你若是肯收,我们明日就送来。”方氏一脸笃定。
掌柜的听了数量,眉头一皱:“三十斤太少了些,这白炭你们是从何处得来的,不妨告诉我,我亲自去拉。”
“我们自个烧的。”方氏嘴快,根本没有深思就将事情说出来的。
面前掌柜的一听她们是自个烧的,心中大喜,可面上却未显山露水,“你们莫不是诓我,不如带我去看看。”
曹嘉娘在一旁听着他们谈话,这掌柜的明显就是在套话,当即出言打断:“我们是来卖炭的,你到底收不收,若是不收,我们就换旁人家了。”
“放肆,我和掌柜的说话,轮得到你来插嘴!”方氏一拍桌子,将掌柜的吓了一跳。
掌柜的视线落在曹嘉娘的身上,“这位是?”
“上不得台面的妾室,掌柜的,你到底收不收?”
“收、收,只不过三十斤白炭,只能给这个数。”掌柜的伸出五指。
方氏有些坐不住了,“只五十两?”
掌柜的大笑出声,“这位夫人,是五两!”
“什么,五两!”方氏猛地从座位上站起身来,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来之前她想得是家里的那三十斤白炭能卖到一百两银子。
可没想到竟然是五两。
“掌柜的莫不是在和我开玩笑,京城里上好的白炭可是十两银子一斤。”
“夫人您也说了那是京城,天子皇城脚下东西自然贵,可咱们北境能有多少达官贵人用的起这白炭,您看我这铺子里的白炭都堆了半月都还没卖出去。”
掌柜的双手拢在袖子里,大有一副你爱卖不卖的样子。
方氏一时拿不定主意,看向自己女儿。
沈宝玉拽了拽她的袖子道:“娘,不如咱们再看两家,回去让父亲拿主意。”
“也好。”于是三人出了杂货铺子,朝着其他家去打听了。
他们一走,掌柜身旁的小二就抿嘴唇偷笑:“掌柜的,您可真会糊弄人,咱们铺子里的炭火早就让洪员外给订走了,您就不担心,她们真不卖给咱了啊。”
“等着瞧吧,是咱们的跑不了。”掌柜的招呼了小二上前,与他耳语了一番。
小二听吩咐办事,偷偷跟上了从其他家铺子出来的三人。
喝了一肚子冷风回家,方氏便支着曹嘉娘去山里将沈纂给叫回来。
曹嘉娘给自个倒了一口热水,根本不听,抬脚便往主屋里去,“夫人若是着急,还是让姑娘去吧,她腿脚比我腿脚利索些,我得给老夫人热茶水。”
也不管屋里方氏母女的脸色有多难看,曹嘉娘搬出沈老夫人,她们就拿自个没办法。
沈纂被沈宝玉从叫下山,不等他与方氏打个照面,就被沈老夫人给喊入了主屋内说话。
屋内的门窗关的严严实实,任由方氏夫妇如何扫听,都听不见里头再说些什么。
“娘,祖母和爹说什么?”沈宝玉心里惴惴不安,连曹嘉娘这个妾都听得,怎得独独避开她们娘俩,莫不是真要让爹休了母亲。
那日后岂不是自个的日子要难过了?
“娘!”
“喊什么,不就是个儿子,等娘给你怀上弟弟,就没她什么事了,再说了她那肚子里未必就是个儿子。”方氏镇定极了,将炭火往炕里扔,不多时,屋里就热了。
“母亲,您这么着急要和儿子说什么?”沈纂侧身坐在炕上,接过曹嘉娘送来的热茶,抻了抻胳膊。
沈老夫人冷着一张脸看向自个小儿子,“你和方氏成亲多载,就只有宝玉一个孩子,可想过为何?”
沈纂摇头,有些不耐烦:“儿子福薄,过往那些妾室们怀的孩子都不幸小产。”
沈老夫人便给了曹嘉娘一个眼神。
曹嘉娘当即就跪在地上:“相公,不是您福薄,是夫人不让,夫人曾告诫过我们,她若没给您生出一个嫡子,妾身们都不能有孩子,若不是此次事发突然,只怕妾身这个孩子也保不住。”
“一派胡言。”沈纂摔了手里的茶盏,气的站起身来怒视着曹嘉娘。
他的一声怒喝不仅让外屋方氏母女心惊不已,更是惊动了右厢房里正在背药方子的沈宝珠。
“继续背,别管她们!”杭氏在给女儿缝制罩衣,这建议还是听的赵思甜的。
沈宝珠点了点头。
“相公,妾身拿肚子里的孩子发誓,若是有半句虚言,就让妾身肚子里和肚子里的孩子都——”
“好了,你起来。”沈老夫人不愿听她的毒誓,让她站到自个身边,又看向自个的小儿子,“若是她心不狠,你如今也该有个十来岁的儿子来与你分担家中的重担。”
沈纂看着泪如满面的曹嘉娘和她的肚子,心一沉,对方氏起了厌恶:“娘,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是无用。”
“怎么没用,她这肚子里可不就怀着你的儿子,就算你不为了自个打算,也该为了孩子考虑一二,将来难不成要一辈子窝在这里?”沈老夫人半握住儿子的手。
沈纂微微抬眸:“娘这话是什么意思,不妨说清楚。”
“我特意探了你大哥的口风,他话里的意思是瑾瑜和隔壁穆——”沈老夫人将声音压得极低,只能母子二人听见。
沈纂双眸一亮,不可置信:“娘此言当真。”
“娘会骗你?”沈老夫人紧紧攥着他的手,虽未再多说一字,可沈纂心里已然清楚。
“娘,儿子明白了。”
“你若真明白,这中馈之事便交给娘给您保管。”沈老夫人眼底流露出一抹担忧,生怕他会不答应。
“娘,儿子都听您的,只是如今我手头上的钱恐怕得等到卖了白炭方能给您。”
“这个曹氏也同娘说了,她们今日去的几家,收的价格都低,等明日你将白炭送到连记,他们会以五两银子一斤收。”
“娘——”
“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要记得你大哥的好,你们可是亲手足,莫要听了方氏的耳边风,可明白娘的话!”
“儿子都明白,娘,还是您对儿子最好。”沈纂嘴上哄着沈老夫人,母子二人又说了会儿子话,这才领着曹嘉娘退出主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