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迟举着火把仔细地看着那具干尸,可惜的是尸体上找不到任何有用的线索。
这是个伟岸的年轻男人,身上穿了一件破破烂烂的白色衣袍,因为这地底下太过肮脏污秽,以至于那白袍还没有腐化的部分,已经呈现出了污浊的霉斑,这尸体若是继续放下去,迟早有一天会风化成白骨,脱落在地。
“你说这人是什么时候死的啊。”宋良辰哆哆嗦嗦地站在一旁,他胆子小,见不得这些,到现在还没有晕过去,已经是个不小的进步了。
“死了至少有十年了。”苏迟这话不是瞎说的,对于死了多少年的人应该是什么样子,苏迟大致上还是了解的。
脑海中浮上一些支离破碎的画面。
其中有一个画面是这样的。
艳阳高照的三月天,她穿了一件红色的小衫……
是的,她记得特别清楚,那天她穿的是红色。
门前一株凤仙花开的极好,花瓣上还有清晨干净剔透的露珠,仿佛整个世界都在那露珠上鲜活起来,阳光炫目的有些不真实。
很奇怪,明明已经过去了很多很多年,但这样一个细致入微的画面,她却一直记得。
“小迟。”有个清脆的声音,划破了漫长的时光响在了她耳边。
那是一个小少年,小小年纪,却安静的很,一双微微上挑的狐狸眼里,有一抹浅淡的幽光,他站在那片凤仙花后冲她笑,似象牙一般光洁白皙的脸孔,被红艳艳的凤仙花,衬得好似年画里最漂亮的年画娃娃。
“苏迟。”另一个声音响了起来,苏迟猛地一震,缓缓回过了神来。
是宋良辰。,
他漆黑的仿佛没有杂色的瞳孔里,透过火把的光,映衬着她微微有些失神的脸。
她勾了勾嘴角,微微露出了笑容。
“你怎么了?”他明亮的眸光里慢慢浮上一丝关切,“是不舒服了吗?这地底下也真是潮湿,得想办法出去才行。”
他说着,另一只空着的手抚上了她的额头。
宋良辰的手很修长,因为不曾做过什么事,掌心很细致,甚至连文人执笔磨出来的老茧都没有,他的手覆在她的头上,从手指到掌心都很温暖,那微热的温度,不知怎么的,莫名让苏迟觉得有些安心。
仿佛是记忆里的三月暖阳,穿过十多年的时光照了过来。
“我没事。”苏迟拍开他的手,稍稍侧过头,继续去观察那具尸体。
然而尸体上仍然没有什么特别的线索,就算苏迟继续看,也看不出一朵花儿来。
“咦。”宋良辰讶然叹了一声,他举着火把蹲在地上找了找。
“你在找什么?”苏迟都快习惯他这种逆天的运气了。
“这里,有个东西刚刚在发光。”宋良辰伸手在地上慢慢的摸索。
“让我来。”苏迟怕他又碰到梅花镖那种毒物,她让宋良辰举着火把绕到另一侧,此时火把已经烧得差不多了,那光照不了多大的地方。
苏迟趴在地上仔细的摸索,宋良辰看到发光的地方在铁牢的角落里,那里堆了一些刑具杂物,所以找起来就慢了一些。
“火把快灭了。”宋良辰抬头看了一眼越烧越暗的火把,心中隐隐有些着急,“我们要不要把那些刑具搬开?”
“找到了。”就在这时,苏迟的手顿住了,她小心翼翼地从一块绣的快看不出原样的烙铁下面,拿出了一只手镯。
苏迟和宋良辰同时怔住了。
两人下意识地对视了一眼,又同时将目光转回了手镯上,一阵阴风吹过,本就已经接近熄灭的火苗晃了几下之后,彻底熄灭了。
没有人说话,气氛似乎一下子凝结住了。
“这个镯子……”宋良辰的声音在打颤,“这不是二夫人的镯子吗?”
“不是。”虽然只是看了一眼,苏迟却很快就否定了宋良辰,“这个不是二夫人的。”
“为什么?不是和二夫人手上的一样吗?”宋良辰的记性虽然比不上苏迟,观察力也没有苏迟强,可是那莹润的色泽,用苏迟的话来说,就是玛瑙中的极品。
这镯子怎么看都是二夫人的啊!而且,二夫人的手受伤之后,她的手镯就不见了。
难道说,是眼前这个死了很久的男人变成了鬼去伤了二夫人,还抢走了玉镯?宋良辰越想越害怕,黑暗中,苏迟都能听到他上牙和下牙打颤的咯咯声。
嘴角一勾,苏迟摸索着握住了宋良辰的手,感觉到手的主人似乎浑身僵硬了一下,苏迟忍不住笑了,“你怎么还没晕过去?”
“我晕了,你怎么办?”声音的主人明显在逞强,谁都听得出他声音中的胆怯,按照苏迟对宋良辰的了解,在火把熄灭的瞬间,他就应该吓晕过去的。
可他没有。
一股温暖的热流涌上苏迟心底,若是现在有光,宋良辰一定可以看到苏迟的眼神。
温柔温柔极了。
“我不害怕的。”苏迟的手下意识地握得紧了一些。
她的手不如宋良辰的暖和,微微有点凉,但宋良辰却非常非常安心。
他觉得,只要这只手还握着他,他就无需害怕。一种毫无来由的勇气涌上心头,他想,就算真的有鬼出现在他面前,他也一定不会害怕。
“这只镯子不是二夫人的,但这只镯子和二夫人的镯子应该是一对的。”镯子就放在苏迟的掌心,那种不见天日的阴湿让镯子有种透心的凉,“这个人的身份可以确认了,他曾经是二夫人的情人,也是古馨的爹。”
“你为什么那么肯定古馨不是古成烈的女儿呢?”宋良辰始终无法明白这个问题,虽然白清风和苏迟都已经认定这件事了。
“如果古馨是古成烈的亲骨肉,他怎么可能让她和古季风有暧昧?”黑暗中,苏迟用极其平淡且理所当然的语气,说出了一句震得宋良辰三观俱碎的话。
“诶?”宋良辰半张着嘴巴,他正要说些什么,却忽然瞥见一点白色的东西朝这边飘来,他啊的尖叫了一声,全部的勇气终于耗尽,带着满心震惊晕了过去。
“喂。”苏迟伸手在半空中一抓,将吓晕宋良辰的白影抓在了手里,那是尸体身上的衣衫,有一片衣袖腐化掉落了,这才飘到了他们眼前。
苏迟叹了一口气,“没有鬼的啊。”
然而宋良辰已经晕得透透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