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干燥的柴草紧紧裹住自己,咬牙忍着睡意不让自己入睡,这种感觉几近让人崩溃,但我知道,要是我就这么睡着,我很可能就会死在这落雪的冬夜。
我还要去救爹娘,还要去救我的姐姐,我是胡尔佳氏最后的儿子,我不能就这么窝囊的死在这种地方。
我还要回到陛下身边,为陛下解决现在的困难。
屋外雪落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急,那单调重复的声音无异是催眠的最好助乐。我惊醒时,只觉得连呼吸进肺里的空气都是冰冷的,浑身麻木知觉微弱,胃部的冰冷让我很想呕吐。
透过木屋墙壁上并未排列整齐的木板留出的缝隙,我看到了明亮的阳光,为黑暗的柴房添上了一点点暖调。
屋外是孩童的欢笑打闹声,我想着他们一定是在玩雪,回想起去年我也在自己家的院子里堆着雪人,和兄弟们打着雪仗,就又对那些扰乱国家安定的背叛者更恨了几分。
等身体恢复了一些知觉,我移到了能看到外面的墙边,透过木墙的缝隙,我看到了孩子们在玩乐打闹,而一个穿着粉红色衣服的小丫头吸引了我的注意。
她还是扎着双丫髻,发髻上用着白色绒球头饰坐着点缀,玩闹让她的小脸红扑扑的。她在雪地里蹦蹦跳跳,像一只可爱的小白兔。
我收回了目光,靠在木墙上叹了一口气。脑海中回放着那个小丫头蹦蹦跳跳的可爱模样,忍不住嘴角上扬。
又撑过了一天,我决定今晚趁这些人睡着后去他们的屋子里找一些药材,最好还能找几根蜡烛出来当做热源。我快熬不住了,雪被太阳晒化后,让寒冷的感觉更强烈了几分,而且我身上还有逃跑时受的伤,虽然在寒冷中伤口没那么快腐化,但一直拖着不处理,迟早要了我的命。
就在我等待着山村里所有人熟睡时,柴房的门被打开了,浅黄的灯光羞涩地从门缝中透入,那个小丫头放下了东西,又很快关上了门。
我悄声走过去,摸了摸,碗里又是一个热乎乎的馒头,还多了一个烫手的地瓜。
这小丫头,准时来投喂,是把我当成了流浪狗之类的东西吗?她看到了我的样子,但没有和别人说起过,这一天下来柴房都没有人来打扰就是最好的证明。
我悄悄开了门,果然,那丫头在昨天藏着的地方。这一次被我发现后,她没有逃开,冲着我咧着嘴笑了两声。
“你叫什么名字?”我被这灵动的笑声打动,不禁想知道,这只可爱的小兔子拥有怎样动听的名字。
小丫头扒着墙角,只探出上半身,晃着脑袋答道:“我叫祥子。”
她头上的白色绒球跟着一起晃动起来,看得我忍不住笑了出来。也许是见我笑了,祥子的胆子更大了,从墙角处走了出来,但还是站在墙角边,没有靠近:“大哥哥你为什么在我们家柴房里呀?”
“大哥哥没有地方去,想暂时住在这里,可以吗?”我没想到,一个还没我腿长的小丫头,竟然可以让我在这种情况下笑起来,说话声不自觉温柔了一些。
“哦——”她点了点头,像是懂了。
我看着祥子懵懵懂懂的样子,心里一盘算,说道:“祥子,能帮大哥哥几个忙吗?大哥哥受伤了,所以只能呆在这里,能给大哥哥带一些药过来吗?大哥哥还很冷,能给大哥哥带一些火源吗?”
说完,我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内疚感,利用这个单纯的小丫头,让我很是不安。
“好!”祥子高高兴兴答应了,我连忙叮嘱了一句:“千万别跟你的爹爹和娘亲说哦!”
祥子点头向我保证着,蹦蹦跳跳地回到屋内。我不知道一个七八岁的小丫头要怎么骗过父母拿药出来,但现在也没有其他的办法。我关上门靠坐在门上,腿上伤口的疼痛被寒冷的麻木盖着,让我的双腿失去了力气。
可能偷偷拿药对那个小丫头来讲是一件很难的事,我坐在门边等了很久,吃完了她送来的馒头和地瓜,总算有暖暖的东西吃进了胃里,让我舒服了一些。
口渴的感觉随之而来,算下来我也有好几天没怎么喝水了,但我不敢去井边打水,幸亏融雪从屋檐滴下水珠,我用碗接了一些,喝进嘴里含着让水暖了一会儿再咽下去,会比直接喝冰水好很多。
一家一家的烛光熄灭,山村又一次进入了沉寂的状态。我打了个哈欠,心想着那小丫头要是没能把我要的东西带来的话,就再等一会儿自己进屋找去。
这个决定做下没一会儿,我就听到了脚步声,虽然她努力让脚步声更轻,但在寂静的夜晚,任何声音都被放大了。
“大哥哥……”祥子在外面小声叫着我,我拉开了门,接过了祥子递来的一个小盒子,她用着气音,一字一顿地叮嘱道,“大哥哥,我只能找到这些药了,如果不够的话,我明天再去找找别的。火源的话,我把小灯给你吧,但是千万别把我家的柴房点着啦!”
每一次看到她的可爱模样,我都止不住嘴角的上扬,于是连连点头,在确认我听懂了她所有的叮嘱后,小丫头把手里燃烧着蜡烛的小灯递给了我,悄悄跑回了家里。
关上柴房的门,我选了一个柴火比较少的位置,将凌乱的枝条整理干净,才将小灯放在了地上,盘腿坐了下来。微弱的光芒照亮着仅仅一小片区域,火光之外,一切依旧沉寂在黑暗之中。我打开了盒子,没想到这丫头还贴心地放了两条绷带,绷带下面是一些草药。
这些是很常见的治疗创伤的药材,我将干枯的草药放进嘴里,喝了一点雪融水,忍着苦涩的味道将这些草药嚼碎后涂抹在了腿上的伤口处,用绷带草草裹上。
小灯的微光并不能带来多少温暖,我奢望着能有更大的热源为我冰冷到失去知觉的肢体取暖,就取了一小团柴草来,用小灯中的蜡烛点燃。
可是火光刚冒出来,我就把它熄灭了。
在这里点火取暖真是太不明智的选择了!万一真的把柴房烧了起来,那可就完蛋了,我会被村民抓起来拷打,最后的下场,还是会落到那些土兵手里。
我也不能出门去生火取暖,吵醒了村民是一码事,那些要抓我的土兵不知道还在不在山里,万一他们还在找我,我一点火,火烟会将人引过来。
左右思量了一下,我将碗里的水一口喝完,而后拿起一些柴草点了火,扔进了碗里。
虽然这个碗很小,但勉强可以当一个小到不能再小的火盆,有了暖源,也可以防止火苗窜到其他柴堆上面去。
我还将盒子里的东西倒了出来,用盒子和盖子尽量遮住火光,以防被村民发现这件柴房里的不寻常光亮。
在温暖的光火旁,我渐渐控制不住要阖上的眼皮,身体轻飘飘的,随着火光一起摇晃。
朦胧之间,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了一场大雪,我在雪地里望着天空,姐姐把我喊回了屋子里。屋里烧着炭火,很暖很舒服,娘亲准备了烤肉,爹爹抽着烟让姐姐为他倒上了温好的酒。
忽然穿着黑色衣服的短发土兵冲进了屋子,按住爹爹把他的辫子剪了,他们把娘亲和姐姐抓了起来,他们还想来抓我,我抢过了桌上切肉的匕首,可那把匕首突然变成了剪刀,向着我自己的眼睛刺来。
“不……”我从噩梦中惊醒,额头上都是冷汗。我摸了摸靴子里断了一半的匕首,松了一口气。
小碗做成的火盆早已熄灭,那盏小灯也没了光亮,这间屋子就又一次陷入了黑暗之中。将散落在附近的草药摸着拾回了盒子里,我抱着盒子回到了原来藏身的柴草堆中。
我暗暗发誓,我会活下去,我一定要活下去,然后去找那些背叛了陛下的叛徒,把爹爹娘亲还有姐姐救回来!
又熬过了一个寒冷的夜,外面的阳光依旧透过木墙的缝隙照入,柴房内飘扬起的灰尘让光线凝出了实体,似乎伸手就能摸到。我靠坐在光的边上,伸手去触碰根本无法触及的光。
我好想晒一晒这暖暖的阳光,让这具已经麻木的身躯在暖阳下舒展开。
可我不能这么做,我只能小心翼翼地躲在这里,不要被这山村里的人发现,不要被不知还在不在周围的背叛者们发现。
那个叫祥子的小丫头每到傍晚都会来送吃得来,也许是我在这种躲藏的狼狈日子里最后的慰藉了。祥子真的很可爱,像一只小兔子。她来的次数多了,说的话也多了,她会问我从哪里来,问我叫什么名字,问我为什么会来这里不回家去。
我不敢回答她的问题,只能编造一些借口搪塞过去,熟络了之后,我试着向祥子要更多的食物和更多的药材,祥子很轻松就答应了,从家里带来我要的东西。
我想,要是我还是那个富有的少爷,要是祥子再大一些,我真的想把她娶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