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她又想到刚刚穆虎的神色,话锋一转,半是肯定半是疑惑地道:“你早知道本公主会来?”
穆虎轻抿厚唇,那张看似粗犷的脸上,神情却不见半分急躁和愚钝,虎目也不尽是凶猛之色,而是闪着思索的暗光。
她判断他是个大智若愚之人。
他沉声答道:“公主是在殷国被劫走的,而殷国先皇后与现在的北齐国君又是表兄妹,所以殷国逃军必然会赶往北齐国求助。属下斗胆猜测,如果公主要回来,一定会从蓝国东面的边境进入,故属下特意向王上请令,派下官来东面戍边。”
闻言,南宫向黎点点头,垂眸掩住眼神中的赞赏之意。
不错,果然是个聪明人。
她微一侧头,凤眸斜瞥,他一脸淡然不惊,“你说你早知本公主会从这里入境,又特意请令来这里戍边,你有何目的?”
穆虎的虎目,上眼睑线条犀利,那颗沉珠般的眸子微一左转,轻笑道:“那支箭,想必公主心里有数。”
当时所有人都急着往前追殷国的逃兵,所以并没有人注意到那支箭是谁射出的,当然也包括他。
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前面是长公主,必定不敢轻易射箭。
所以显然,那支箭就是朝着长公主去的。
至于那人是谁,以及这样做的原因。
当时南宫绮乐下令的时候,所有人都在场,前因后果也就不难猜测了。
公主回来,宫中势必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他到这里来,既是为了远离硝烟,同时也将赌注押在了南宫向黎的身上。
南宫向黎为他的聪慧和深谋远虑感到惊叹,不加掩饰地赞赏道:“你很聪明。”
“属下不过是比常人多思考了片刻。”
不骄不躁,甚好!
穆虎接着道:“这里距皇城还有几日的路程,属下派人暗中护送公主回京都。”
他说得很隐晦,言外之意不外乎是担心南宫向黎路中会遭到刺杀。
毕竟那人连直接射箭杀人的事都做得出来。
南宫向黎轻勾唇角,不屑地道:“何必暗中?飞书告诉皇城的人,就说本公主已经回来了。”
自己已经入境的消息方才军中人都知晓了,再隐瞒身份也是多此一举。
还不如让这个消息传到所有人的耳朵,看谁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动黑手。若是来了,正好给她个问罪的借口。
穆虎稍一思忖,明白过来,抱拳道:“是!”
折腾了一番,天色渐渐黯淡下来,夕日倾颓于西面的尽头。
“今日天色已晚,不如公主明日再赶路?”
南宫向黎眯眼远眺那轮橙黄色的圆日,红光洒在她白洁又略有些疲惫的脸上。
线条流利的眼睑中,黑眸寒了寒,她生硬地道:“不必,我迫不及待要回宫!”
片刻后,她与穆虎派的一队军马再次重启回宫之路。
有了军队的护卫,她顺利地通过各个严加看守的城门。
军中的营帐里,穆虎手握狼毫木杆毛笔,在纸上草草写下几句话,随后将纸张卷起来塞进一个手指大小的竹筒。
疾步走出营帐,面对苍茫的边境原野。
他弓起食指,置于唇边,吹响一声嘹亮的口哨。
一只青黑色的苍鹰从高耸入云的悬崖密林中飞出来,最后盘旋而下,落到穆虎肌肉结实的肩膀。
他将装有信件的竹筒系在苍鹰腿上,然后抚了抚它的脑袋,喊了一声“去吧!”,就将它抛向空中。
他将南宫向黎回来一事传给了他在皇城的密友,让他将这个消息散布出去。
——
次日,向黎公主平安归来的消息就传遍了皇宫。
南宫霸和南宫绮乐顿时慌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宽敞奢华的府邸内,南宫绮乐眉宇间尽是惊恐和慌张,紧绷着身体,双手握拳。
他们都感到难以置信,殷战居然没有把南宫向黎杀了!
南宫霸坐于虎皮座垫上,那只巨大的虎首置于镶金椅背上,他垂首思索,神情略微有些犹豫。
南宫绮乐急着道:“父亲,绝对不能让她回来。”
空旷的寝殿内凝聚着黑墨般的沉寂。
南宫霸撩起凌厉的眼皮,阴沉道:“那你的意思是?”
其实他心中早已有了那个想法,只不过想借南宫绮乐之口说出来。
“我们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这件事以南宫霸的身份还能逃于一死,但直接下令和动手的人是她,到时自己一定是那个替罪羊。
所以,还不如赌一把。
南宫霸大手抬起,搭在鎏金扶手上,“那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吧。”
依南宫绮乐谨慎的性子,他相信自己不必多做提醒。
南宫绮乐抱拳道:“是!那女儿先退下了。”
转身间,她那张平淡的脸上就露出明显的阴翳和狠厉。
此战,她与南宫向黎必定要死一个。
她好不容易才得到如今的一切,地位、尊严、财富,她不想轻易放弃。
……
经过两天,南宫向黎离目的地越来越近了。
站在高处眺望,那座辉煌大气的宫殿赫然隐现于高大的沙漠杉木顶端。
一人拿出水壶,递给她,恭敬地道:“公主,喝口水吧,还有一日就能到了。”
她微一颔首,接过水壶。
眼下的皮肤处露出一片淡淡的青黑,接连的路程让她深感疲惫。
“看天色也不晚了,公主,今日还是先停下来休息一晚吧。属下让人去拾些柴火来。”
至于口粮,他们从营里带来的足够了。
南宫向黎扫了眼直接躺在草地上的将士,点点头。
夜晚,火堆渐渐熄灭,只剩下黑木头上的几颗火星子,和一缕浓重的白烟。
将士们都进入了熟睡,连守夜的人也坚持不住,不时跌了跌沉重的脑袋。
不远处的蒙面黑衣人,举着弯刀匍匐前进。
为首那人趴在草坡上,认真地借着月光眺望打量,直到瞥见那闭目熟睡的红色身影。
他才向身后的人点头示意。
所有人的手都握紧了别在腰间的弯刀手柄,神情姿态都仿佛上弦的箭。
只待一声令下,就要拼命向前杀!
寒风吹过葱郁的草原,为首那人举起左手,一压浓眉,怒声令道:“杀!”
所有人就像锁住猎物的鬣狗群,朝着那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