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高平城之所以会变成此等模样,乃天灾和人祸。
这天灾嘛,自然是去年北面的浊河发了洪水,冲垮了上游的堤坝,洪水席卷淹死了不少人,不少房屋被冲坏,许多良田被淹没。
洪水过后,饿殍遍地,失去家园的乡民无心耕作,当起了流民,也让整个高平都显得死气沉沉起来。
任安定府尹乃是河西望族华氏华闵,靠祖上蒙阴,整日里就只知道听曲遛鸟,在高平城里作威作福,欺压百姓,盘剥商贾。
修葺河道,救济灾民不行,巧立名目,强取豪夺倒是有一套。
据说这华闵对城内民众甚是关怀,吩咐所有衙役上街巡查必备板车数辆,线绳一根。
对那些可能危害城内百姓安全,在大街上沿街叫卖的果蔬小吃全部装上板车带走。
对那些正规商铺,要体现出超常的人文关怀,需时常取出线绳检查商铺所陈列的货物是否齐整,超出线绳范围的货物全部拉到郡守府统一销毁。
可终究是人力有穷尽,实在管不过来,以致民不聊生,盗贼四起,怨声载道。
而且坊间传言,这位府尹大人与城外六邙山之中的山贼有些瓜葛。
一郡之地,有这样的父母官,自然民生凋零,城内商家门可罗雀,经营惨淡;
过往行商鲜有人来,唯恐避之不及,谁还敢来这高平城中发展。
三是因为赵无庸,自从开始采用拖拉机运送货物之后,大部分的挑夫脚力便失去了赖以养家糊口的营生。
而且拖拉机运货既快捷又安全,来往的行商几乎都委托拖拉机运货,就没有以前那种一路上人挑马驮的热闹场景。
不仅高平城受到冲击,就连一路上的村镇、驿站也是人流剧减,导致整个酒楼茶舍、小贩、客栈的生意大受影响。
这科技对普通人生活的第一波冲击之大,也是赵无庸之前所没有想到的。
不过今年以来,事态似乎出了许多变化,首先是那位高平府尹在城内风花楼辛劳耕作时,由于年迈体衰、后劲乏力而因工死亡。
正当高平百姓敲锣打鼓,燃放鞭炮,怀着沉痛的心情拜别这位父母官时,其子华彦捐纳大笔银钱,并承诺出资治理河患,承了府尹之职。
这华彦花了大笔银钱,还得治理河患,咋可能自掏腰包,肯定要从底下搜刮上来啊。
于是打着治理河患的幌子,继续实行着他爹那一套特别的人文关怀。
甚至明目张胆,勾结山贼,劫掠过往行商。
如果他爹能从土堆里活过来的话,也会感叹后生可畏吾衰矣。
于是便苦了百姓,吓走了商贾。
南城牛马坊旁的一间破庙里,十几个精壮汉子正围在一起商议着什么。
就算坊市再清淡,但在大白天里不去干活聚在一起,终究不是普通乡民们应该有的模样,脸上那阴狠嗜血的眼神,似乎表露了他们并非什么良善之辈。
被围在正中间的,是一个年龄约摸四十上下的男子。
身材壮硕,面容阴厉,眉宇间有那么一股阴狠劲儿。
他一开口,四周的汉子们都乖乖地住了嘴,看起来像是个领头的。
“打听好了,是前往伊吾卢城订货的行商,从京都过来的,不过开的车不一般,应该是身份显赫之人。”
“六哥,他们车上有护卫。”
一个汉子插嘴提醒。
被叫作六哥的人,乃是六邙山的六当家。
因争夺大当家之位失败,不久前才带着几个兄弟来到高平另起炉灶,准备大展拳脚。
才来没多久手底下很快便聚集起了一帮人,据说是得到了高平城中某位贵人的扶持。
一精壮汉子冷笑道:“不过是些行商,有何要紧?再说了,大家之前扮着脚力去搬东西的时候也踩过点,那后院客房的箱子究竟有多沉,不用多说吧”
话语平淡,但一提到箱子,汉子们的眼神便开始变得炽热起来。
行走江湖之人,只要一看车辙的深浅,便可判断出车中货物的重量,从而判断价值。
昨日坊市悦来客栈院子里忽然停了几辆汽车,自从西部工业园造出皮卡车和拖拉机之后,常年混迹坊市上的人都知道,车就是身份的象征,那么多辆车肯定花费不菲。
如今高平城虽然很少见着这种车型,对于山贼们来说,这何尝不是一头难得的肥羊。
趁着那些人下车留宿吃食的时候,早已有人将事情打探得清清楚楚。
让这些山贼们感到奇怪的是,那小小的车厢即便装满了货,也不会有那么沉重,除非装的都是银子。
“此事透着一股蹊跷,没人会带这么多现银去西部。”
六哥心里有些疑虑还是解不开,只是刚刚聚拢了高平城附近这些山贼,总得做几单大买卖,让身边这些三天吃不上一顿肉的兄弟伙开开荤听听曲儿。
这年头,队伍不好带啊,没点甜头,这些兄弟早晚要散伙。
而且那位贵人说了,需要不少银子,不然的话自己也不会如此急着到处寻找下手的肥羊。
六哥右手扶额,摇头说道:“我只是觉着奇怪,那商人为什么要带这么多现银。”
“据说那伊吾卢改用了纸币,其他地方还在使用银钱,所以才会带了大量现银吧。”
一名山贼想了想笑着说道:“可是现银不好吗?白花花的银子拿在手上那叫一个踏实。”
那些山贼齐声大笑起来,貌似那些白花花的银子已经落进了自己的口袋。
“可是这年头并不太平,随身携带这么多现银,难道他们就不担心出现什么状况?”
六哥不安的皱着眉头说道。
这事儿有些不符合常理,不能掉以轻心。
虽然都是过的刀口舔血的营生,可是钱什么时候都可以抢,万一阴沟里翻船一不小心把小命丢了着实不划算。
山贼们看着六哥,暗想这位大哥以前眼光毒辣,做事果决,也带着兄弟伙做了几单大买卖。
莫不是因为争夺大当家的位子失败,被磨去了心性?于是才过于小心了些?
不过这前怕狼后怕虎的干嘛呢?大家伙过的就是刀口舔血的营生,有什么可担心的?
什么状况不状况的不重要,重要的是银子。